這天晚上,晚霞漸收,新月初上。
卓一凡這日又和司馬求道見了麵:司馬求道又取出了石翁的新信件,卓一凡看過之後十分煩悶,連司馬求道也覺得石翁未免太過了。
然而自己即肩負重任,又身在不測之中,也想不出什麼妙計奇策,隻能按照石翁的安排行事。
隻是這隨波逐流的行事,雖然有“不得已”之處,卻和他平日秉承的觀念完全相違,令他心情煩悶。晚餐之後,便又一個人從客棧裏出來散散心。
原隻是想一個人走走,平複下心情,卻鬼使神差一般的又來到了東門市派出所附近。
這些日子為了打探消息,他和練霓裳來往很是頻繁。雖然彼此對對方的想法並不認同,然而日子久了,兩人也隱隱約約生了情愫。
這幾日就要動手,卓一凡便沒有來和她相見,沒想到隨便一走,卻又走到了這裏。
眼瞅著東門市派出所門前的警用馬車,他不禁自嘲的一笑:自己也這般小兒女模樣了。練霓裳現在大約早就下班回去了,自己卻還這般癡癡的過來。
想到明日一旦動手,和練霓裳便是敵手,不論是否照麵,今生今世亦難再見。想到這裏,不覺有些心塞。他往日裏見識過的武林女子甚多,出身各異,卻沒有一個能像練霓裳那般在他心田中種下印記的。
他有心要向她作別,又擔心無意中泄露了底細,隻能狠心不再去找練霓裳。
正要轉身離去,忽然有人喊道:“一凡!”
卓一凡一怔,這聲音正是練霓裳的。回首過去,練霓裳已經換了一身便服裙裝,原本幹練的短發現在略略有些長了,卡著一隻綴著碎鑽的黑色發卡,在路燈下微微的泛著光。
看得出她比以前的便服裝裝束要講究多了。卓一凡自然知道“女為悅己者容”的道理,隻是現在不由得微微覺得酸楚。
卓一凡和練霓裳並肩緩步,從派出所往河堤方向慢慢走去,他們常在這一帶散步聊天。
卓一凡第一次喝格瓦斯,吃冰淇淋,擼串……都是在這一帶。信步走來,熟稔的街道風景卻讓他覺得惆悵萬分。
練霓裳靠著卓一凡,眼波流轉,忽然低掠雲鬢,欲言又止。卓一凡覺她吹氣如蘭,心魂一蕩,急忙避開。
練霓裳笑道:“你現在還怕我嗎?”
卓一凡道:“我不知你為什麼要令別人怕你?”m.X520xs.Com
練霓裳道:“你不說我是澳洲人培養的麼?我並沒有立心叫人怕我,大約是我不遵大明的規矩,所以你就怕我了。”卓一凡忽然歎了口氣,心想練霓裳秀外慧中,有如天生美玉,可惜沒人帶她走入“正途”。
練霓裳問道:“好端端的你為什麼歎氣?”
卓一凡道:“以你的本事和機敏,何必在澳洲人手下當差?”
練霓裳麵色一變,說道:“澳洲人有什麼不好,臨高總比大明幹淨得多!”
卓一凡低頭不語,練霓裳又道:“你今日的模樣很是不對,一副滿腹心事的模樣。有什麼事情嗎?
卓一凡知道瞞不過去,便道:“我接到家書,就要回大陸上去了。”
練霓裳花容微蹙:“你不是全家都搬遷過來了麼?怎麼又要回去?”
“我此來是奉母過來定居,家父還在大陸上為官,自然要回去的。”卓一凡按照事先準備好的劇本說道。
練霓裳沉默許久,方問道:“你還要回來嗎?”
“不知道……”卓一凡心煩意亂,明明是滿嘴謊言,卻又當真話在說。自己不覺得暗暗道:卓一凡啊卓一凡,想不到你入戲竟會這般深!
“此處不好嗎?為什麼還要回去呢。”
“此處雖好,卻非故土。”卓一凡亦覺得臨高處處都好,堪稱“人間樂土”,莫怪財主們寧可受髡賊的苛待也要搬到此處來。然而這樂土卻又讓他感到十分陌生和恐懼。髡賊們在臨高營造的,是一個他完全陌生,也不能理解的世界。
那些隻知道吃飽穿暖的百姓自然不會在意,可是他卻知道,這夥髡賊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不是改朝換代,不是做皇帝,是以髡變夏啊!
“你今後打算怎樣?難道還想當官作,像你父親一樣,替皇帝老兒賣命當個官兒嗎?”
雖說回去的緣故是編造的,但是卓一凡的父親的確是“朝廷命官”,聽到練霓裳這樣說話,不覺得有些生氣:“官又不是隨便是個人就能當得,我哪有這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