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六百人?”劉翔嚇了一跳,這一個小小的知府衙門,居然有上千的衙役!這還沒算上南海番禺兩縣。如果全加上,這廣州城裏的胥吏至少也有三千人。
按照現代標準來說,廣州這樣有幾十萬人口的城市,有三千“做公的”堪稱機構精簡了。人民負擔應該不重。問題是古典社會的中國,重官輕吏,雖然都是吃“皇糧”,官吃掉了“皇糧”的絕大部分,留給胥吏的連“喝湯”都辦不到。不管是六房經製吏一年七兩二錢,還是“有編製”的衙役的三兩六錢,再次的每月隻有六鬥米。其實都不夠生活,更別說絕大多數人一文錢收入都沒有。所以這三千多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自己找吃的。
這三千多號人既不能枵腹從公,又是官府在基層權力的化身,利用職權刮地皮,吃拿卡要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舊式的政府實際上也是默許這樣做得。
可以想象這三千多“做公得”對百姓和城市經濟的危害有多麼劇烈。劉翔看著下麵這黑壓壓的人群,如果不是自己握著“槍杆子”,又有一套現成的幹部行政班子可以依靠,一個外官跑到這裏來做官,能不被胥吏賣了還幫著數錢就算好得了。
他緩緩掃視了一遍庭院裏的胥吏們,長達一分多鍾,庭院裏一片肅殺,隻聞風吹葉片之聲。良久才道:“諸位既已棄暗投明,效忠元老院,我這裏有一番話要說,望諸位好好記在心間。”m.X520xs.Com
下麵立刻齊聲唱喏:“請大人訓示!”
劉翔道:“我知道,你們這些人當差不易:大明給得工食銀少到不能養家糊口――大多數人還沒有這點工食銀;官長呢,又視你們為奴仆賤役;這官衙裏的大小政務,說是官老爺在做,實際都是你們的手筆。”
人群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曆來官老爺上任,總有一番官話訓示,無非是“曆禁弊端貪腐”,表一表“為國為民”的決心,少不了還要“訓誡”胥吏們一番,要他們“實心辦差”,“不得舞弊”雲雲,實則都是官樣文章,沒人當回事。這位劉大人一開腔,說得卻是另一個調調。
仔細品味,卻是對他們工作的肯定,也體諒他們的“難處”。眾胥吏不禁暗暗嘀咕,這劉老爺葫蘆裏賣什麼藥?
劉翔話鋒一轉:“自然,世上從無枵腹從公的聖人,你們也不是。當個胥吏,出息之大,我也是有所耳聞的。這都是過去的事情,我元老院寬宏仁厚,‘首惡必辦,脅從不究’。隻要不是民憤極大的,過去的事情就不追究了……”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這話雖是一顆“定心丸”,卻也是一道“催命符”。心思靈活的已經明白,這澳洲老爺要“殺雞儆猴”,借人頭震懾胥吏,買好百姓了。有幾個人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劉翔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其實他手中早有一張城工部準備的抓捕名單,上麵足足有一百多人,排在前十位的,隻有四人來應卯――看來他們的鼻子也靈得很!
他忽然大聲道:“孟功常!”
這一喝,整個衙署院內頓時鴉雀無聲,孟功常是個快班衙役,雖是“正身”,卻並不是什麼出名的人物。
孟功常渾身一顫,心道自己無論如何也算不上“首惡”,難道這劉大人要拿自己殺雞儆猴用得那隻“雞”?雖然害怕,卻也不敢不應,隻得出列,勉強支撐顫抖的腿腳走到滴水簷前,叉手施禮道:“小人在。”
“可認得字?”
“小人認得。”
劉翔丟下一張紙:“念!”
孟功常顫顫巍巍的撿起紙,展開,卻是一張名單,密密麻麻的寫有二三十個人的名字。有的人他認識,有的人陌生,就認識的人來說即有快班的,也有皂班的;即有“正身”亦有“白員”。不禁暗暗狐疑。他不敢耽誤,大聲念了起來:
“吳多多!”、“趙憲!”、“艾凡!”……
被叫到名字的,一個個哆嗦著來站在滴水簷下見禮,劉翔一揮手:“不必見禮,站到一旁!”
待到名字叫完,連孟功常自己一共三十個人,在台階下排成一行。心裏七上八下,渾身如篩糠一般――他們在衙役中都不是什麼要緊人物,很符合當“雞”的標準。
劉翔點了點頭,對著孟功常道:“我現在任命你為廣州特別市警察局偵緝大隊大隊長。這些人就算是你的部屬了!”
孟功常原本已經是閉目等死了,現在忽然聞聽劉大人當場下了劄子,委了他當了個“大隊長”,且不說官大官小,起碼性命無憂了。他猶如三九寒天飲下了一盞熱酒,從腳暖到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多,多謝大人栽培!”連磕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