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節 上任(1 / 2)

“嘩啦啦……”白霧彌漫的大澡堂裏一條條光溜溜的身板若隱若現,水聲、人聲此起彼伏。這是隨著東門市的日漸繁華新建起來的公共澡堂,誰都想不到港口淨化營的衝澡程序竟然也變成了臨高的一種社會時尚。

陳五仁靠在瓷磚牆上,用粗糙的雙手一條一條數著身上的疤痕,任由花灑噴出的熱水衝刷著他的身軀,仿佛想要洗盡這一身的災厄。他自幼喪父,束發喪母,從小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家中的幾畝良田也幾乎被人掠奪而去,靠著族中的接濟,才能活到成年。雖然他窮困潦倒,自認還有幾分俠義之氣,妨礙了族中長房吃絕戶,被設計陷害吃了官司。屋漏偏逢連夜雨,李家以圍墾新浮沙坦承餉為名,將他僅剩的土地也強占了去。他祖上與大名鼎鼎的陳子壯同出一脈,但年代已十分久遠,危急之下也隻能奔走求告,寄希望於聲名遠揚的秋濤先生能相助一二,哪怕就為他姓陳而賣這個麵子。

然而陳宅的門房像趕乞丐一樣將他趕走,他在陳宅附近蹲守了半月,始終未能碰到陳子壯,後來才聽說他父子三人都在外為官。恰巧他的小兒子染上天花,無錢醫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全身潰爛而死,自此夫妻二人帶著女兒流落街頭,沒飯吃的時候也想過將妻女賣了,始終未能狠下心來。

再後來,他遇到一群奇怪的人,說是招募人手去瓊州開荒,有吃有住,他便帶著妻女跟著去了臨高,從種田開始,跟著澳洲人學認字,後來當了工人,又慢慢升職,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就在他以為餘生從此都是康莊大道的時候,他接替了冰棍廠那個倒黴的前任老廠長的位置,然後就是元老院治下的臨高第一次大規模集體食物中毒事件……

入獄後的他心如死灰,自認為命犯天煞,命該如此。老婆帶著女兒來探監的時候,他勸她早點改嫁,不必再等。

這一關就是四年。

想到這裏,陳五仁不勝唏噓,真是世事無常,前一天還是勞動改造營裏的階下囚,如今竟逃脫了那個牢籠。

首長姓張,給他的感覺是,年輕,英俊。在他辦公室的時候,張首長望著窗外,背對著他,問:“你覺得你為什麼會遭這場禍事?”

陳五仁想了很久,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說起,憋了半天,嘴裏蹦出幾個字來:“就是命。”

“好一個認命!”張梟搖著頭,轉過身來,“五仁,五仁,還真是人如其名。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你呀,錯就錯在這個‘仁’上。澳洲先賢有言:‘性格決定命運’……”

陳五仁低著頭,靜靜地聽著張梟說的那些澳洲先賢的至理名言,不敢出一聲大氣。

“還有家人嗎?”張梟問。

“回首長,小人父母早亡,無兄弟姐妹。遭遇禍事之後勸老婆改了嫁,還有個女兒,算起來也該十五歲了,到了許配人家的年紀。”陳五仁答道。

“知道我撈你出來是為什麼嗎?”

“委實不知!”陳五仁自度君威難測,不敢妄加揣測。

“嗯,”張梟點了點頭,“你也算元老院的老幹部了,知道元老院培養一個幹部要花多少資源嗎?如今元老院正是用人之際,你應該在更有效的崗位上擔任更重要的工作,而不是在這裏浪費時間。”

“小人無德無能,辜負了元老院的栽培……”陳五仁急忙答道,聲音裏充滿了自責。

“好了,元老院的規矩伱懂的,不用大人長小人短的,”張梟不等他說完,打斷道:“我給你三天時間料理個人事務。然後隨我北上廣州,有什麼要辦的事情,要準備的東西,自己處理妥當。”吩咐完後,張梟將一張德隆的票子和一張花紋異常精美的船票放在桌上。

“你老婆孩子還在家裏等你,趕緊回去看看吧。”

陳五仁的眼中有光,頃刻間聲淚俱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謝首長大恩,我一定不負所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首長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別洗了,別洗了,再洗,皮都要洗掉了!”澡堂工不耐煩的粗暴吼聲把他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嫌他衝得太久浪費了熱水。

“張瞎子算命可真準!”陳五仁心想,隻是不知道他現在下落何處,不然一定要給他包個大紅包。

三天後,博鋪軍港,碼頭上擠滿了送行的人。

隨著汽笛聲“嗚嗚”地響起,元老專用艦“仇敵克星號”緩緩駛離港口,岸上的建築、人影漸漸變小、變小。雖然張梟這幾年時不時到廣州出差,但還是第一次要長久地離開臨高,他望了一眼身後的老戰友、老工人和學生,突然想起了什麼,飛快地跑到船尾,雙手放在嘴上作喇叭狀,大聲喊道:“同誌們,青黴素和鏈黴素的產線規模已經足夠,重點是減少發酵過程汙染,黃花蒿要收七月的才好。磺胺是基礎品種,一定要注重節能降耗降低成本,化工基礎務必要看bsl的傳遞現象,我們現在反應工程還很薄弱,先考慮基元反應讓反應器跑起來。電化學看完Bard就可以了,JohnNewman的書在我書架第三層,畫星號的章節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