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設在大世界裏的省港總醫院。兢兢業業的醫生護士們還在忙碌著。這座大陸上唯一的“澳洲式”醫院,有著廣州城極其稀少的電燈照明,燈光徹夜不熄。
隨著現代藥物複刻的不斷成功,這家醫院的名聲亦愈來愈響亮,每天來看診的人不計其數。不但珠三角地區的各種疑難雜症的病人紛至遝來,即使是遠至廣西也有病人慕名而來。甚至還有豪門巨富,從江南、京師過來診療。
於是,省港總醫院不可避免的走上了舊時空三甲巨無霸醫院的老路,占據的空間越來越多,床位設置愈來愈多,而為了給醫院填滿醫護人員,附設的衛生學校也在不斷吞噬著大世界的空間。
雖說大世界的空間尚不至於到緊張的地步,但是大世界畢竟還是個商業綜合體,放一家醫院在這裏多少有些違和。而且排隊掛號的人群多少也影響到了整體商業街的氣氛。因此鄧鉑鋆前不久專門來廣州調研,準備把總醫院搬遷到更為合適的地方,順便把附屬衛生學校的規模也擴大個兩三倍。
像陀螺一樣轉了一天的林默天終於回到辦公桌前--他下班了,但是手頭還有些需要院長親自決定的文件需要批閱。幸虧省港總醫院有位頗為能幹的總務長李默,把林默天從繁重的院務工作中拯救出來,讓他能專心於醫務工作。不然光是這座巨無霸醫院的院務工作就足夠把他壓垮了。喵喵尒説
看著桌上用鎮紙壓著的一疊條子,他有些無奈,“又是請托,哎,不過不幫忙又不行……”
拿起第一張,就是一張請托的條子。
廣州初定,百廢待興,市政府下的各個機構說有規矩,也沒規矩,說沒規矩,又不是完全沒規矩,比起剛進城之時要好得多了。這是某位歸化民幹部拿著某位首長為他寫的條子找林默天的請托,忙得焦頭爛額的林默天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做出批示。
林默天轉了轉脖子,拿起紙筆飛灑了起來,就在此時,門口探進來一個小姑娘的腦袋,對林默天說:“首長,衛生局的黃科長找,說有要緊事。”
屁股還沒坐熱的林默天又站了起來,手裏還拿著剛寫了幾個字的批條,跟著小姑娘走了出去。
翌日,回到衛生局的黃科長翻了翻從林默天那裏帶回來的文件,一張紙片飄然而下。黃科長彎腰撿了起來,看樣子是林默天元老的手筆,隻見上麵寫道:“貴部幹部兢兢業業,甚為得力,現。”
“這啥?”黃科長看著這半截批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又不好去問。於是,某位幹部的批條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東莞茶山,庭院深深,一個三十歲模樣的中年人盯著院子裏那些在寒潮中凋萎的樹葉發了一個時辰的呆,家中奴仆不敢打擾。半晌後,他才動了動唇,喃喃道:“先是玄度先生(鄧雲霄)發憤而卒。沒想到遊曆數載,全人(陳學佺)竟然英年早逝,他才長我三歲。髡賊寇城,啟斯(東莞縣令汪運光)也自盡報國……”
抒發悲歎的不是別人,正是張穆。張穆,字爾啟,號穆之,唐朝宰相張九齡之後。其父張世域,萬曆十三年舉人,官至廣西博白知縣。張穆出生時,其父已年過六旬。老年得子,自然疼愛有加,由於家境富足,張穆十二慕信陵,十三師抱樸,十五精騎射,功名誌沙漠,弱冠抱迂尚,跌宕不好儒,雖非千金子,寶馬常在途,衡門多雜賓,意氣皆丈夫。青年時與友人讀書於羅浮山,飲石泉,臥春煙,“醉餘夢宿梅花月,遊倦歸來蓮葉船。夜映丹光蒸無色,雲瑤珠樹隱三天”,那是何等的快意。
崇禎六年(1633),他毅然逾嶺北上,思立功邊塞,有師友欲將他推薦給山海關督師楊嗣昌,卻因故未果。於是他就此遊曆荊楚、湘贛、蘇杭,數年間飽覽了山川秀色,也見慣了烽煙四起、民不聊生。沒想到返鄉之時,聽說髡賊突然發難,已經占據了兩廣,在江西逡巡數月後,不得不回返蘇杭,幾番周折,才於近日搭乘海船回到東莞。誰想一別數年,故舊多死喪,不禁悲從中來。
回到書房,張穆抬頭正見了牆上的一幅字畫,那是鄺露送他的《贈張穆之》,以行草書成,字跡龍飛鳳舞,筆鋒蒼勁有力,實為一幅佳作。詩雲:“西風落日懸高牙,張郎詩草名劍華。古來神物不易得,令我三複長谘嗟。嗟君雋手尚沉摯,文心粉繪俱遊戲。疇昔穰苴蘊豹韜,不過孫陽寫龍驥。君不見淮陰乞食寄漂母,伍員吹簫向吳市。古來英雄失路多如此,所以任公罷釣歸滄州,靈藥吾將從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