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起來這種糖的顏色非常的深,比平常所見的一般的紅糖還要深一些,近乎所謂的“黑糖”。
瓦缸裏流下來的東西,顏色發黑,文同知道這就是“糖蜜”了――蔗汁在熬煉過程中,隨著砂糖的不斷結晶出來,最後留下的就是深色母液,這種母液裏依然含有不少糖,但是卻無法采用經濟的手段將其分離出來,一直到20世紀七十年代以後才能回收利用其中的糖分。再早之前,糖蜜作為一種下腳料就隻能走綜合利用的道路。最有前途的一種作用便是用來釀酒――朗姆酒的原料正是糖蜜。
工人們說這漏下來的他們稱為“潲水糖”,可以繼續熬製成一種黑砂糖,也能用來製作食品,但是無法外銷了。
文同搖搖頭,這種黑糖不做也罷,經濟價值太低了,真不如釀酒呢。他問:
“這裏有做白糖或者冰糖的嗎?”
幾個工人聽了都隻搖頭,廖大化翻譯說,徐聞、海康等地無人做白糖冰糖,各家糖寮裏都是做這樣的赤砂糖,也有做糖磚的,方法是把按照製赤砂糖的煮熬方法把蔗汁煮至糊狀後,取出倒入大鐵盆中,用木棍頻頻攪動,至結晶後即倒入方格糖框中,用刀切成塊狀則為磚糖。磚糖用幹蔗葉包裝在大竹籮裏,每籮為50塊。
文同記得真正的白糖製造法正是在明代末年出現的,用的是淋黃泥水的辦法,這個辦法技術上不困難,為什麼本地居然沒有人用呢?
文同算了下整個製糖過程,計算下來,這間糖寮日產赤砂糖大約在100公斤左右。規模真是小得可憐,而且從剛才整個過程來看,雖然領頭的燒火師傅對整個工藝流程十分熟悉,但是在具體操作的時侯顯然沒有經驗,不論是火力大小、出糖的時間把握還是加石灰多少,都顯得很猶豫,做出來的糖,質量明顯不高。而且因為爐灶構造不善,火力很難調節,糖液還煮焦了幾鍋子。加石灰的之後,沉澱未過濾完便倒掉,其中損失的糖分亦不少。這裏可以改進的地方還是不少的。
正沉思間,有人把附近的幾戶蔗農都帶來了。文同一一詢問了他們的情況,這些蔗農的種植麵積都非常小,小得不過十幾畝,大得也才三四十畝。根據他們的說法,每畝大概能出糖三石多,他們種了甘蔗,收獲之後就送到這裏來代加工製糖。這家糖寮對來料加工采用分成的做法:糖寮分四成,蔗農分六成,有的地方則是付錢加工,產品都歸蔗農,算下來兩邊的成本都差不多。
製出來的糖的去處,據蔗農們說,不管是糖寮自產,還是蔗農們委托加工的,最後大多是運至海康的海安街,由糖行收購了。這些糖行多半是潮州人和廣府人紛紛前來開設的,專門從事土糖輸出。一包包的糖就從海安港裝船運出。
“你們這樣種甘蔗,能淨得多少錢?”文同比較好奇。
“一畝可以淨得六七千文錢,”內中有戶蔗農說,“捐稅雖然重些,出息也還算不錯,隻是利息高,還了本息,就落不下幾個錢了。”
“利息?”文同覺得奇怪,種甘蔗還要借債不成?
“這就是老爺們不知道我們種田人的難處了。”蔗農苦笑道,“種甘蔗出息雖然不小,但是太耗水肥了,光買肥料就是一筆大開銷,遇到天不下雨,還得請人車水,收甘蔗的時侯,又得雇用小工,一畝地的開銷少說也得四五千文錢。鄉下人沒有現錢,就得去找人借貸。”
貸款的利息是百分之十五到二十,貌似不高,但是糖加工出來之後,要與債主平分。這樣一來,收益就憑空少了一半,文同和常師德都覺得這高利貸真是黑得夠可以了。
“知道了。”文同點點頭,道,“我這裏即是新接盤,還是要給大家些好處,這次榨季,凡來我這裏做糖的,收你們三成。”
“謝掌櫃的善心!”幾戶蔗農感激的差不多要跪下去磕頭了,這等於是憑空少收了一成,每家每戶都能落下不少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