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節 議戰(1 / 3)

他慢慢的把信疊整齊、折好,重新裝回封套裏。以他的老於官場世故,對於任何的棘手政務總是有一套推諉拖延的辦法的。反正不管是什麼大務要務,總抵擋不過一個“拖”字。幾個月之後天知道朝廷裏又在刮什麼新風向了。

這次恐怕不能不在靖海上拿出點業績來。皇上新登基不久,正懷著一股勵精圖治的勁頭――而且他從皇上身邊的太監口中得知,皇上是個非常勤奮的人。自己一個勁的推諉拖延恐怕是混不過去的。到時候高舜欽這個愣頭青來一道彈章就很麻煩了。

當初自己在整治兩廣吏治的時候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人在京師裏都有故舊同年,自己若是一個處置失當,失了聖心,到時候就是彈章交上,下場不問可知――丟官去職已經是最輕的處分了

而高舜欽的態度又實在難以估計。此人即年輕當得又是言路上的官,未免氣盛――他自己也當過言官,深知言官的習氣。

高巡按對海商海寇還有西洋人全部非常憎恨。他幾次向自己進言,希望禁止與葡萄牙人的貿易往來。自己一直含糊其詞,聽外麵的風言風語,似乎對自己已經很是不滿了。

高舜欽痛恨葡萄牙人:無非是因為葡萄牙人“巍艦巨炮”,“人莫敢近”,還販運各種違禁之物。王尊德覺得,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廣東地麵上居然有這麼一個“不服王化”之處。

對王尊德來說,葡萄牙人雖然不時要給地方上惹點麻煩,總體來說還是知趣的。所謂知趣不是說他們準時的向香山縣繳納每年五百兩的地租――這對廣東全省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最近,葡萄牙人屢次派商人到廣州活動,饋贈了各方麵一筆厚禮--大約他們也聽說了高舜欽最近的動向,所以正在加緊活動。

再想到葡萄牙人希望和大明聯合打擊劉老香的事情――對方說:劉老香勾結天啟年間曾經擄掠沿海,占據澎湖修築堡壘的“和蘭”,意圖對大明不利。這番說法是真是假隻有天知道。王尊德不由得歎了口氣:這海上的事情還真是錯綜複雜,官府卻對這個神秘莫測的海上世界一無所知。

他在書房裏踱著步,玩賞著竹簾上的倒影,突然用洪亮的嗓門喊道:“來人!”

一個貼身小廝應聲出現在門口。

“你去,馬上把呂、李兩位讚畫請來。”

他請這兩位讚畫來是想聽聽他們對平靖廣東洋麵的事情有什麼見解。他並不急於見李逢節,現在去見他,此人不過又是“唯先生馬首”。當然了,總督管軍務,他這個專務民政的巡撫這麼說也無可厚非。

至於其他本省大小官員,一個個都是滑得不沾手的泥鰍。塞責推諉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大。王尊德為官多年知道也不是兩廣如此,各地皆然。

自己要聽點切實的建言,也隻有靠幕僚了。

這兩個人,是他幕中兩名心腹。呂易忠當過幾任知府,李息覺是天啟年間的進士,未曾授官,一直在家閑居。兩人都是四十出頭五十不到的年齡,正是精力健旺的壯年,兩人即飽讀詩書,又對各種實際政務了解頗深。

但是這兩位讚畫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麼高明的主意――謀略是建立在情報的基礎上的,沒有情報,連敵人是誰都鬧不清,哪裏有謀略可言。

萬曆末年以來,海麵上的各路好漢旋起旋仆,名號眾多,官府文書中留下名號的大股有幾十號。但是他們的實際狀況,官府了解極少,大多是道聽途說。

至於這劉老香,不過是崇禎初年才興起的一股勢力,不過最近擴展最快,儼然已經成為珠江口的一患才引起人們的主意。

呂、李兩位雖然有心為東主分憂,隻是他們自己對這海寇也不見得比王尊德更了解,談何出謀劃策?李讚畫搜腸刮肚想出來的,無非是當年胡宗憲等人對付倭寇的陳年伎倆。談不出什麼新名堂來。

倒是呂易忠在旁一直不出聲。在他看來李讚畫的謀略都是可行之策,卻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自己的東家根本就不打算大規模清剿海寇,就算他想,也無能力為――沒有錢。

不管是遷海、加緊岸上商品輸出的邏查、編練沿海沿江各處鄉勇……這些措施全都需要時間和金錢。現在官府的狀況就是缺錢。沒錢什麼都幹不了。

官府是即沒有錢也沒有時間。而王製台是覺得沒有時間。呂易忠在揣測上意上要比其他人高明,他結合最近的朝野局勢和兩廣福建的狀況,很快就明白了東家實際的想法。

這東南剿海寇的彩頭不能全給熊文煥摘去了。自從鄭芝龍就撫之後,東南沿海的各股巨寇楊六、楊七、諸彩老等集團在二年裏先後覆滅。熊文煥的“撫洋能員”的名聲已經為朝野所認同。

這樣的局麵下,繼續在廣東盤踞甚至還在不斷膨脹的劉老香就變成了一個難堪的對比。總督兩廣的製台大人必得要有一番作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