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的掌櫃很是熱心的指點著整個印刷過程。一間廳堂裏,印刷工人們正在印刷,雕好的書板是按照千字文編號的,一塊一塊的擱在架子上。學徒們按照師傅喊出的序號,將一塊塊書版搬運到專門的大案桌上。廳堂中央,是幾座大型的水缸,裏麵裝滿了墨汁。學徒們用木桶打墨,提到每個印刷師傅旁邊,舀到墨盤裏。
印刷時,印刷師傅用一種特製的圓柱形平底刷蘸墨汁,均勻刷於板麵上,再小心把紙覆蓋在板麵上,用刷子輕輕刷紙,紙上便印出文字或圖畫的正像。將紙從印板上揭起,鋪在架子上陰幹,印製過程就完成了。掌櫃的告訴周洞天:一個熟練的印工一天可印1500~2000張。一塊好得印板可連印萬次。
在周洞天看來,雕版印刷術的刻板過程有點象刻印章的過程,隻不過刻的字多了。印的過程與印章相反。印章是印在上,紙在下。雕版印刷印刷的過程更類似拓印。但是雕版上的字是陽文反字,而一般碑石的字是陰文正字。此外,拓印的墨施在紙上,雕版印刷的墨施在版上。雕版印刷既繼承了印章、拓印、印染等的技術,在中國被發明出來並不是一件偶然的事。
印刷出來得書好賣,那麼書坊對印書的投資是一次性的,後麵的除去紙張、墨水和勞動力成本之外就是淨賺了。如果不好賣,投入雕版的錢就等於賠了,刻好得版要麼鏟平再用,要麼就隻能存在庫房裏睡大覺。一旦時局動蕩或者書坊倒閉,大批的刻板就會淪為燒火的劈柴。書坊老板對開刻一部書籍都很慎重,以確保每一本書都能銷售出去。
所以擁有多少版片就成為一個書坊的重要資本――特別是那些保證能夠印了就能銷售出去的書籍的版片。掌櫃頗為自得的告訴周洞天,他的書坊裏存著一萬多片“常年可印”的版片,在南京城的書坊裏也算是首屈一指的。
周洞天卻對此不以為然――南宋時代的行在國子監所藏的刻板據說有二十多萬片,就實物來說是個很了不起的數字,二十多萬塊刻版堆疊起來需要的場地就很驚人。更不用說將其雕成所花費的人力物力了。但是從蘊含的信息量來說,二十萬片不過二十萬頁書籍而已,按照一本書二百到三百頁計算,不過1000本書。考慮到刻板書籍每頁上的字數一般都比現代印刷品要少,信息量還要少一些。隻不過是個單位圖書室的規模。清末杭州的官書局,所存的版片也不過十六萬片而已。
一部四庫全書,收書種類4000種,勉強夠得上一個中小城市的街道圖書館的規模。周洞天知道手工業時代的任何的事物規模都是非常小得。即使采用19世紀的技術,本時空的印刷產業也是完敗的命。
周洞天看著院子裏堆積如山的板片,心中很是感慨。中國的印刷術,大規模運用自始自終停留在昂貴的雕版印刷上,著作出版困難,書籍稀少昂貴。許多著作因為得不到出版或者再版的機會就此失傳湮沒。這不能不說是逐步落後於西方的一個原因。
他漫步而行,走到第二個廳堂裏,此處讓他一下來了興趣――原來這裏雕的版是圖像。掌櫃的說著是現在雕得是在小說裏用得“繡像”。書坊裏正在新刻一部《水滸傳》。
“這是小老苦心搜羅來得‘繁本’,可不是外麵的‘簡本’。”掌櫃的麵露得意之色,“帶‘三征’的!”
周洞天對水滸的版本學不是很了解,鬧不清什麼叫“簡本”“繁本”,隻嗯嗯啊啊了幾聲附和了幾句。梅林忽然問了一句:“你這裏印《金瓶梅》嘛?”問了這話他有點後悔了――這不影響形象麼!
“有有,”掌櫃的並不以為異,“小老這裏有同業刻印的《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代銷,不但刻印精良,書裏還有二百幅繡像圖。是難得之物。”
一問價錢,這部書要一兩銀子。價錢相當的不便宜。梅林決定買了下來。
“這書可是繁體的,連個句讀都沒有。你真心要買了看?”周洞天乘著掌櫃的走開片刻問道。
“我當然是看不明白,但是收藏一部以後就是珍貴的資料,善本啊!”
過了一會,掌櫃的屁顛屁顛的取了書過來,這部書裝在在四個書函內。沉甸甸的頗有分量。周洞天隨手抽出一本翻了幾頁,隻覺得一股墨香撲鼻而來,紙張之地細膩。刻工印工都在中上水準。因為用得是水性墨,書頁不是雙麵印刷,所以裝訂出來的書冊特別多,居然有三十六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