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喪之情不免浮於臉色,劉管事還以為觸動了他的傷心事,不免解勸道:“後生仔,莫要喪氣,你年紀還輕,有一把力氣,如今海麵上太平,好好做事,要想富貴固然不易,掙一個小康人家大約還是行得。”
林銘忽而靈機一動,他意識到自己不論這麼掩蓋,自己以往生活留下的痕跡是不可能完全磨滅的。到了臨高可不比這海船上,水手夥計都是隨時來隨時走,烏合瓦聚,誰也不管誰得閑事。聽聞髡賊最愛刨根問底,自己露出的種種蛛絲馬跡,肯定會被他們發覺。
劉管事這番話,看似是老年人愛絮叨,出於善心,林銘知道這裏麵也包含著“盤底”的意思在內。
自己若是不能應答的令人滿意,就無法得到他們的信任。這船是澳洲人船廠造得,這加船主與髡賊的關係恐怕非淺,到了臨高萬一去和髡賊嚼幾句舌頭,自己立馬就會死無葬身之地!看來這樣遮遮掩掩偽裝窮人是不成得,得編造一個說得通的身世來打馬虎眼。
想到這裏,他的主意已定,腦子裏轉了幾個圈,已經有了一篇腹稿,故意歎了一聲道:“劉管事你看事的確老到!不瞞您說,家裏過去的確有份小小的家業,雖然算不上富貴,也是吃喝不愁。隻是父母走得走早……”當下涕淚橫流的編造了一番浪蕩子弟敗光家業,不得不飄零海上謀生的傳統故事。
這種故事雖然老套,但是在當時是不乏其例的,即使編起來也容易很圓滿。林銘還有一個優勢,他在佛山是“伏地蟲”,對當地的情況極其熟悉,很容易找到有類似故事的人家,他選擇事跡的這一家,少爺落魄之後已經死在廣州――別人不知道,林銘可是知道的。
他當即把這家人家的事情掐頭去尾的安在自己身上,說到動情處,還假意擦淚以示聲淚俱下。如此一來,就算是劉管事這樣的老江湖也被他蒙了過去,見他傷心,劉管事還解勸了他幾句。
“原本我看你能寫會算,想留你在船上做個文案先生。不過你既然想去臨高投髡,我也就不提了。”劉管事說道,“聽說澳洲人那裏很有活路,多少過不得的人都去那裏尋生路,如今過得都不錯,你年輕又識字,隻要肯幹活,將來定能受重用。”
“多謝劉管事寬慰。我現在哪裏還敢想這些。聽說臨高那邊澳洲人用工多,隻要肯賣力氣都有飯吃,這才想去臨高的。我隻想著能太太平平到臨高,有份工做,有屋住,腳踏實地的能掙一碗飯吃就好。這船上的活計,我真心做不來呀。”
近代之前的航海即無天氣預報,也沒有氣象雷達、氣壓計;航海圖即不完善,又有海盜出沒……航行毫無安全性可言,出海就是鋌而走險。一般百姓不是走投無路的人,誰也不願意上船去謀生。林銘這番表白合情合理。完全符合他破落戶子弟的身份。
“你這是謙遜過頭了,”劉管事喝了幾口,臉色微酡,“你大約還不知道,像你這般能寫會算的,到的臨高隻要願意剃發投髡,都能混上個‘幹部’做做――大約就是澳洲人的‘吏’了吧。多少不論,先能吃上一份皇糧,你說這樣的好處,大明可有?”
林銘一怔,心道我還真不知道髡賊這麼“求賢若渴”,不過這麼一來,自己的謀算又距離成功近了一步。趕緊賠笑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剃發這事太大了,縱然不剃發,大約去掙口飯也容易……”
劉管事點點頭:“後生仔孝心可嘉。我這老頭兒就不多說什麼了。去臨高好好過日子便是。我是老啦,在老爺這裏待了一輩子,待慣了走不動了,要再年輕個十歲二十歲的,也投到澳洲人手下去謀個前程。”說罷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吃罷晚飯,林銘將食具收拾幹淨,回到艙中。劉管事早就擺下棋局,二人你來我往的殺了幾局。林銘在百戶所裏平時無所事事,為了排遣無聊各種消遣玩意無一不精,棋藝堪稱精湛,他知道這條船和髡賊頗有淵源,劉管事等人又多次去過臨高,是個絕好的了解髡賊內情的渠道,便有意控製好棋力,二人你來我往的廝殺的難解難分,勾得一直橫掃全船的劉管事大呼過癮,二人邊下棋邊聊天,林銘便乘機了解了不少臨高的事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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