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板一吸氣似乎又要駁上幾句,其他幾位卻是不幹了,紛紛勸了起來。有勸申掌櫃消氣的,有質問朱老板今天發的什麼邪火的,有引開話題的,各個舌綻蓮花。唯有上首的那位高東家高舉,坐得紋絲不動,一言不發,隻是細細品著手中的黎母山烏龍茶。過了一會,場麵冷了下來,互相望了望,各個都覺得無趣,便也學著高舉不再說話,隻是吃著茶點,品著茶。間或有人說些“這核桃酥口味熟悉,當是永清街外張家茶食鋪的。”,又或者“這澳洲人的烏龍茶倒是養胃,配著茶點也不覺甜膩。”,不過大家最多附和一兩聲便又冷場了。
後麵漸漸有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傳來,申掌櫃閉著眼豎著耳朵聽著力道,不是皺眉或是微笑點頭,眾人一看就明白,這差不多是快好了。果然沒過多久,就有個跑腿的小學徒端著個漆盤過來,對著眾人說道:“回掌櫃!回各位東家!一錠一兩六錢的水絲小錠已經涼好了,紅布蓋著;藍帕子下麵是咱們店裏原就做好的一錠水絲。”輕輕擱在申掌櫃麵前,這小學徒又轉身一溜小跑,從後麵抱來一台澳洲煤油燈,連桌上的一盞,分了左右放在申掌櫃前頭,傳了火,又把燈芯撥到了最亮。一時間大廳裏光芒四射,隻如白晝。
眾人的目光一瞬間都集中到了申掌櫃身上,連剛才莫名挑事的朱老板也是如此。行家要出手了!
申掌櫃先是接過遞來的抹手布擦了擦手,再用一個綢子織的手袋籠起了左手,然後才用左手去抓那枚新築的水絲小錠。眾人看在眼裏,心中紛紛暗罵:平日裏請你看銀子成色時怎不見你戴手套!就這一晃神,分了心去啐人的幾位就沒注意到,申掌櫃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柄小金錘。這小金錘在廣府商界也是有名了,是申家的祖傳寶貝,純金打造,名喚金擊子。又傳說它是得了秘法加持,一敲金銀,便能告訴申家的家主這金銀到底成色幾分。瞧了又瞧,敲了又敲,來回對比之後,申掌櫃把金擊子收進懷中,正襟危坐,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眾人麵麵相覷,都不敢說話,過了一小會,又是朱老板憋不住,問了一聲:“究竟如何,申掌櫃倒是給個話呀!”可換來的,卻是申掌櫃斜蔑了一眼,牙縫邊輕輕露出幾個字“慌什麼!”
朱老板又要發作,那小學徒卻是恰好又端來一盤,這次卻是三寸長,兩指寬,一分厚的一對銀牌,各家倒是都見過,隻要鏤上花紋文字,再打磨一番,便是各家都少不了的花簽,用來給家中大小事務授權的。麵前這兩塊,卻是四四方方一整版,沒有任何雕刻。申掌櫃又是一番觀看敲打,然後又是收攏起來,正坐中央,繼續保持著高深莫測的樣子。
後麵又接連來了些不同大小形製的東西,都是成對,一件是剛鑄好的,一件是申家原有的。
最後上來的,卻是申老板的兒子,端著的盤子裏除了兩錠官製庫銀十兩大小的銀錠外,還有兩根細棍。
申老板又是一番敲打,然後又起身讓開了座位,讓他兒子坐下,也從頭開始敲打觀察一番。自己卻跑到櫃台後麵拿了些東西出來。大家對敲打銀錠、銀牌沒什麼興趣——剛剛都看過一遍了,目光倒是集中到了老申的手上。那個長得像一條魚的是銀星戥子秤,能細稱到錢下幾分。另外一個是盒子裝的,還沒打開,但高舉已經看明白了,必是西洋人造的天平——澳洲人造的更精細,他家裏就有一台,平日裏當寶貝供著。
父子兩又是一番稱量,然後又鄭重其事的把各種工具收了起來——金擊子還是老申放回了懷裏。眾人目光又是聚集到了老申身上。申掌櫃醞釀了半天氣氛,開口說了一句:“長喜,你先說說。”
“是!爹爹!”申掌櫃的兒子本是站在申掌櫃身後的,得了申掌櫃的話後,就向前邁上了一步,原本低頭哈腰的姿勢一改,頓時器宇軒昂了起來。在座的一圈人見了,頗有幾個暗自點頭的:不愧是準備接申掌櫃班的小申掌眼,“火眼金睛申公豹”的名頭也不完全是靠吹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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