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議論嗡嗡之聲傳到張允冪的耳中,讓第一次出現在這麼大的公眾場合中的她略略有些緊張――特別是她現在還能懂幾句廣東話,聽得出其中的輕薄調笑之意,臉色愈發紅潤了。
好在她來廣州日久,也給歸化民幹部上過課,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已經有了相當的免疫力。此刻隻當沒聽見,自顧自的整理著手中的文件。
公堂之內擠得滿滿的,曾卷天不亮就來排隊,這會如願以償的擠在了最前麵――說起來這案子就是由他外甥女明女的失蹤案引發的。他時時想起此事,真是又後怕又慶幸,還有些許驕傲:要不是當初自己去求李子玉幫忙,這案子大約要很長時間之後才會被發現吧。
曾卷一直在預備著公務員考試的事情,然而前幾個月廣州鬧鼠疫,考試自然也就停了。曾卷和家人躲在家中,輕易不出門。爹的營生倒是好得很――死人一多,這香蠟的生意便好。所以這場瘟疫對曾家倒是不無小補。
瘟疫期間,曾家倒是無人出事,反倒是曾卷的姐夫,因為做得茶居生意,接觸麵廣,染上鼠疫一命嗚呼了。他老婆倒是命硬,可是因為牽連到巫蠱案裏了,也被抓到拘留所去了。聽高重九在局子裏的幾個熟人說,起碼也得判個流放濟州島或者台灣之類的。
這對“狗男女”的下場讓曾卷很是出了一口氣。但是姐夫即死三個外甥成了孤兒,如今都是曾卷的父母在照顧,每日的開銷著實不少。然而一家人過得和睦舒心,倒也其樂融融。
疫情解除之後,曾卷姐夫留下的茶居亦獲準開門。然而店內卻無人住持打理,按照曾卷爹的意思,便是要叫曾卷去當這個掌櫃的。以舅舅的身份管理茶居撫養外甥成年,外人決挑不出禮來。這萬勝祿茶居雖然不大,生意卻還過得去。而且店內的企堂、廚子也有這個意思,亦向曾家提出希望曾卷出來主持。
然而曾卷卻存了要考公務員的心――當個茶居掌櫃,太無趣了!所以並不願意“接盤”,惹得他爹大發雷霆,說他是“現成鍋子裏的肉不吃,非要吃畫上的大餅”。還要燒了他的參考書。倒還是曾卷的母親有見識,數落他爹:“這鍋子裏的肉你雖現在吃得,這口鍋到底也是華仔誠仔的――他們又不姓曾!將來還不得還給人家?!到那時候阿卷去做什麼?”
曾卷的爹聽了,也說不出什麼駁斥的話來,半天才憋出一句來:“他如今考那公務員也未必牢靠,茶居多少有些收入!這一大家子,總不能靠他幾句空話吃飯!”
最終雙方妥協,曾卷可以去考公務員,但是沒考上之前得到茶居去當掌櫃。好在茶居內的企堂、廚子和買手都是熟手,曾卷不過是個坐鎮。
隻是這麼一來,他複習的時間便少了許多。鬧得曾卷這幾日垂頭喪氣。
雖說如此,他還是努力的複習迎考。聽聞這次要公審冒家客棧案,他便起了個大早,急急忙忙的趕來聽審了。因為他自己定的考公方向一個是稅務一個是司法。看參考書上說,這兩個門類都和澳洲人的律法有莫大的關係。自己來聽審也許會對考試有幫助。
鐵柵欄的另一邊便是法庭,特約旁聽席分居兩旁。端坐著高矮胖瘦不一的“老爺”們,曾卷一個也不認識,也不感興趣。倒是“辯護人”牌子後麵坐著的澳洲女子勾得他不住的把目光往那裏引。
梁心虎連著敲打了幾下法槌,高呼肅靜。卻不起什麼作用,還是現場維持秩序的留用的府縣衙門裏的皂隸們不約而同的高呼堂威,才將嘈雜的聲音壓製下去。
“帶嫌疑人上庭!”
隨著帶嫌疑人的命令傳達,白馬隊的士兵將犯人逐一從側門帶了進來。要他們在被告人的柵欄後麵站成一排。
犯人即不帶鐐銬刑具,也不叫他們下跪,隻是站著。這倒不算稀罕事,看多了澳洲人問案的廣州市民都知道,澳洲人的審案一貫如此。隻是這些堪稱惡貫滿盈的壞蛋卻並不被稱為“犯人”,而是叫“嫌疑人”,這就讓圍觀市民們很是不解了。
曾卷卻知道按照澳洲人法律,沒有法庭判決有罪之前都叫嫌疑人,而不是定性的“犯人”。雖說他自己觀察澳洲人的具體司法實踐:“嫌疑人”和“犯人”、“犯罪分子”之間的界定並不是特別清晰,但是在法庭和文書上卻是咬文嚼字一般的重視。
今天受審的,是以巫支祁、富文等幾個采生折割案的主犯,每個人身邊都站著兩名白馬隊員。
“大宋澳洲行在廣州市法院,被告人巫支祁、富文等十三人綁架、殺人一案,依法公開開庭審理。”梁心虎宣布開庭之後,首先讓幾個被告人陳述了姓名等信息,外麵的人群也從大喇叭中聽到人犯已經上堂的消息,頓時騷動了起來。特別是場外聚集著一群渾身穿孝的受害者家屬,此刻更是伏地大哭,有人癲狂異常,紅著眼睛就要往裏麵衝。請來的和尚道士又在外麵念經,場麵十分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