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飽經戰亂,幾乎武裝到牙齒的中原地區的民團不同,西江畔的村落雖然亦有鄉勇團練,但是因為廣東大致還算“太平”,所以在“武備”上遠不如中原地區的民團,不但極少有大炮,就是輕型火器也不算很多。剛才土匪猛攻,才時聽外麵到火器聲密集,便已經有些膽顫心驚了,聽聞土匪要運“大炮”來,膽小的更是麵無人色。
倒還是徐老爺略略沉得住氣,徐勇此人他素來知曉:好勇鬥狠,輕易不會露出怯色。他現在這種態度,必是心裏已經亂了陣腳。
此刻若不能穩住他,搞不好便會悄悄逃命而去,全村可就萬劫不複了。他當下起身道:“你且帶路,我到前麵去看……”
“大老爺莫要去——兵危凶險啊!”有人勸道。
“不怕,土匪打不進來,我去前麵看看,若真有大炮,也得盡快想個對策。”說罷吩咐徐勇道,“前麵帶路。”
“是!老爺這邊走。”
徐老爺帶著幾個青壯家仆,隨著徐勇一路往村口去。
徐崗並不像許多中原的村寨那樣修築有環繞全村的寨牆,而是利用丘陵下的錯綜複雜的河道、池塘和水田構築了一個防禦體係。因而能進入徐崗的道路隻有有三條,分別在村子的東、西、南三個方向,其中南麵是水路。徐家在這三條道路的路口各修築一座磚石碉樓,配合柵欄和拒馬,平日便能有效的拒阻各路土匪歹人的襲擊。
東麵因為水域麵積大,橫亙在村落過水道和池塘星羅密布,土匪隻能沿著一條小路攻擊,難以展開隊形;南麵是水路,土匪又缺少足夠的船隻,所以攻打的重點便在西麵。
徐老爺一路穿街過巷,隻見家家閉門,戶戶落鎖。一點聲息也沒有,縱有幾個人在街道上徘徊,伸著脖子探視,也都是些風燭殘年的老人。徐老爺心中暗暗焦急,然而臉上還得做出一副從容的模樣。
漸漸靠近村口,隻見道路兩邊的屋簷下,或坐或躺都是掛了彩的傷號,有的用布條子胡亂裹著,有的什麼也沒有,隻一個勁的哼哼。鮮血淋漓,十分駭人。這裏並無專人照料,許多傷號的傷口都沒有包紮,雖說呼痛要水的呻吟此起彼伏,卻無人理睬。
徐老爺不是麵團團富家翁,但是暮然看到如此多的彩號,不由的被嚇的暗暗心悸,暗暗加快了腳步,不想又被路旁一個重傷的彩號拉住了袍角,哀號著求他找人來醫治,他不得不用力拉拽才算掙脫。
“土匪火器太多,兄弟們沒防備——都是中了炮子的。”徐勇道。
路口已經被用拆毀房屋的磚瓦和梁柱堵塞住,幾個膽大的鄉勇提著大刀,正攀在上麵張望,鄉勇和臨時征發來的壯丁擠擠挨挨的都縮在碉樓下,有的拿著大刀竹槍,有的拿著弓弩,還有的幹脆隻有一根哨棒,一個個都露出不安的神情來。不遠處的打穀場上,用蘆席蓋著一排屍體,足足有十七八具。WwW.com
“老爺來了,老爺來了!”聚集在碉樓下的勇丁們看到他過來,趕緊讓開一條道路,徐老爺沉著臉進了碉樓。裏麵一股辛辣的火藥和汗臭、血腥混合的氣味,令人作嘔。他在徐勇的幫助下,攀折梯子往上爬,一直到了頂層——頂層上的女牆和垛口被打壞了許多,地上還有斑斑血跡。
“老爺,土匪就在那裏。”徐用帶他到一處完好的垛口後麵,悄悄的指著。
徐老爺望過去,從村口一路過去,道路上、水田裏、河岸邊散落著不少屍體,大約都是被擊斃的土匪。不到半裏地外的地方有個十多戶小村落,如今被土匪占著,不知道是起火做飯還是燒了屋子,正冒著黑煙。
隻見村口黑壓壓的聚集了許多人,都拿著刀槍火銃,路口樹著一溜挨牌。雖說看不真切,但是看陣仗卻不太像土匪——挨牌這東西,體積大,攜帶不便,不管是土匪還是來偶爾來這裏撈一把就走的瑤民,都不會用。
“我看這模樣,就象是官兵!”徐勇低聲咒罵道,“他們那陣勢,還有火器,不是土匪能幹的。”
徐老爺默默點頭,因為澳洲人打過來的關係,各地官兵潰散為匪的事時有發生。他們這裏也遭遇過襲擾。不過,那些“兵匪”人數並不多,裝備也沒有這麼精良,更別說這麼多的火器了。
還真是蹊蹺!他問道:“抓著俘虜了麼?”
“抓了一個,可惜傷重,沒來得及問就死了。”
徐老爺暗暗心焦,看樣子,這夥土匪至少有三四百人,就算不是全部,也有相當部分是官兵出身——這可不是他村裏幾百丁壯能抵擋的住的。就算沒有大炮,再攻幾次,村裏這邊大約也快要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