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浩然將包袱雨傘交給阿純,問道:“老爺可在家?”
“老爺去善後局了。”阿純把東西歸置好,又到後麵打了水來給他洗臉,“先生這回出去收賬順利麼?”
“兵荒馬亂,店家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易浩然去收賬雖說是外出遊逛的假托,但是也跑了些地方,以免店東生疑,“好在如今市麵恢複了些,倒是收到了些許銀錢。”
“收得到賬目便是好事。”阿純說著去倒了洗臉水,“先生去後麵歇著吧,如今櫃麵上生意清極了,一天也等不到一兩樁上門。”
雖說米行不做零售,客戶要少很多,但是太平時節除了大宗的批發,各處米店、米販亦有小額的躉賣,門臉上總有人進出。如今卻是門可羅雀。
然而這駱陽明對自家的生意不聞不問,反倒是每日出入善後局操持雜務。不要說老板娘阿桃,就是易浩然也覺得莫名其妙――莫不是這掌櫃的不想開米行了,準備巴結上髡賊也當個假髡了。
易浩然回到賬房,將收到的銀錢投入錢箱,又攤開賬本,將收到的賬款平賬,登記。這不過寥寥數筆而已。這些天生意清淡,根本沒什麼賬可記可算的。
要在往日,他多半會找李文升或是相鄰幾家店鋪的賬房掌櫃拿象棋“殺幾局”,打場“馬吊”,籍此消磨時光。
然而今天他卻完全沒有這個興致。和蔣鎖的重逢帶給他的興奮感至今還沒有散去。他從蔣鎖的話裏知道,失散在梧州城裏城外的官吏兵丁不少,其中有不少人還混到了髡賊的官衙裏去做事。這些人如果能被聚攏起來,便是一個不可小覬的力量。完全可以派上大用場。
如何把這些人聚攏起來呢?易浩然原本隻是想拉攏住常青雲,靠他再去俘虜營裏發展下線。但是這會他的野心更大了――俘虜營裏的人固然能用,但是從三合嘴衝過來還要過桂江,還有一道大雲門的阻礙,要裏應外合,光城外有人不成,還得在城裏也有人才行。
他在心裏盤了又盤,算了又算,想著見了常青雲該如何開口,那些失散在城內的官吏兵丁又用何種手段來打動他們參與,忽然聽到阿純在外麵叫道:
“郝先生!郝先生!”
易浩然趕忙應了聲走了出去。隻見阿純站在小院門口往裏麵張望著。見他從房裏出來,忙迎了過來:
“郝先生!外麵有人找您。”
“噢?是什麼人?”易浩然有些奇怪,他在本地沒有親朋故舊,熊文燦幕中認識他的人亦很少。
“是個女子,”阿純比劃道,“說是您老的親戚?”
“親戚?”易浩然愣了片刻,這才想起是蔣秋嬋。自打蔣秋嬋托人將他介紹“裕信”來,還沒有相見過。易浩然自詡是方正君子,蔣秋嬋是個新寡的孀婦,就算頂了個“表叔”的名頭,二人相見亦不妥當。所以從來沒有去找過她。
她忽然跑到店裏來找他做什麼?易浩然心中生疑,又不敢表露,隻好道:“我這就出去……”
外麵來的人果然是蔣秋嬋,她穿著藍布裙襖,妝飾一概省卻,隻有發髻上的木頭簪子和一朵白花。身邊放著一個竹籃子,見他出來,趕緊起身深深的一福。
“表叔……”
易浩然趕忙還禮,口中客套道:“侄女怎麼孤身出門?外麵兵荒馬亂的……”當下招呼道,“來來,到裏麵座。”
“謝表叔關心了。如今街麵上還算太平。”
米行有專門招待的客戶的會客廳,照理是不接待女客的,不夠眼下並無生意,暫時借用下也無妨。
阿純端上茶來,立刻又退了出去。易浩然略略覺得有些尷尬。打量這位“表侄女”,麵色雖有些蒼白,精神倒還可以。
“侄女今日來店,原是來找太太的……”
她口中的太太,自然是駱陽明的正室妻子丁阿桃了。易浩然早就聽她說過,她在出閣前和丁阿桃有來往,也是靠著這層關係才把易浩然薦到這裏的。
然而今天丁阿桃帶著溫蘊,由老掌櫃李文升陪著去進香了,並不在店中。
“太太出門進香去了。”
“才時阿純已經和我說過了,店裏如今隻有表叔在,隻有把東西托付給表叔了。”丁阿桃指著桌上的籃子,“這是她托我做得幾件針線活,如今才做好,請她莫要嫌棄。”
“好說,好說。”
蔣秋嬋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是又開不了口。半響,才低聲道
“侄女有一事,想請表叔拿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