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是，虞淵與白則走後，楚言與盛喻沒再爭執過一句。
楚言就坐在監測儀器的高腳登上，安靜地看著盛喻檢查血樣。
他的背影還是那樣寡淡而冷清，那白大褂像是罩在他身上的防塵布，讓世俗的一切都無法染指他。
從前，楚言還是少年時，就喜歡這樣看著他的背影。當時他胸口漲滿了酸澀的不明所以的情愫。實驗再痛苦再折磨，他都咬牙忍著，隻為了延續這安安靜靜注視著他背影的時光。
可現在的卻又不同了。
他已經是和虞淵能力等級並駕齊驅的判官，他不用再忍受那些折磨，他甚至可以依仗他的身份為所欲為，施展一場報複，沒有誰會真的為了一個被放逐的研究者而懲罰判官。
可這改頭換麵的身份，卻並不能改變當初他被驅逐、被拋棄的事實。
當得知是盛喻提出將他交還給鄭宇博士的研究所時，他還不可置信。
盛喻對此沒有一句解釋，他也沒有機會問他。他的東西全都被連夜裝進一個原本放實驗器材的大紙箱裏，連同他一起，被荷槍實彈的警衛“護送”到了鄭宇的研究所。
他甚至連那條盛喻為他做的毛毛蟲玩具都沒能拿出來，還有他為盛喻種的花……
聽說，盛喻家曾經的窗口，已經成了一堵牆。他從前，總會來照顧他在窗口放的一盆桔梗花。
那桔梗本是盛喻的一個關於植物生命力的失敗的試驗品，楚言問他要了來，將他栽種在花盆裏，悄悄分享給它一點靈力。
桔梗花是紫色的，和他的眸色很像。他時常在大清早借著照顧花的名義，透過實驗區域，偷看睡眼惺忪從臥室裏走出來的盛喻。
盛喻已經習慣了手裏提著個噴壺的楚言頂著一頭金毛的小腦袋出現在這個窗口，隻有這個時候，穿著睡衣發梢胡亂翹起的盛喻，看起來是蓬鬆的、柔軟的，像被太陽曬著的雪白的雲朵。
這是隻有他能看到的盛喻。
光是想著這一點，楚言的每個細胞都歡呼雀躍。
他一點都不貪心，他隻想把那些永遠不會說出口的小心思藏在桔梗的花語裏。
可盛喻連這點都不允許。
他隻是他的研究對象，和這桔梗一樣，是失敗的試驗品。
盛喻不喜歡試驗品對他產生感情。
他嫌麻煩。
“滴”的一聲輕響。
楚言回過神，就見著盛喻跟前架著血樣的實驗器皿的紅色指示燈跳轉成了綠色。
正對著他的顯示屏已經輸出了一堆數值，而邊上另一台巨大的台式機的電腦屏幕上則按著事先設置的運算路徑飛速侵入著係統。百分之百又百分之百，最終進入血液樣本數據庫。
然而盛喻隻是看了一眼血樣的數值，便直接在觸屏上按了指紋。
這台機器楚言看盛喻操作過很多次，指紋解鎖隻有兩種可能——連接外網向其他部門發送數據報告，或徹底銷毀實驗數據與樣本。
就在盛喻的手指移向“Delete”的一刹那，他纖細的手腕被一把拽住，擰到了身後。
盛喻動彈不得，蹙眉回頭，就見著瞬移到他身側桎梏住他的楚言，用另一隻手迅速拷貝資料到乾坤係統的血液樣本數據庫開始查找。
然而幾秒鍾後，查找的數據重合血樣結果為“0”。
那也就意味著，這血樣並不包含在這幾十年間采集的數據裏，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族，都查無此人。
如果是淨明那些人的血液，那也說得過去，他們長期躲在長白山，自然是不在乾坤係統采集的數據內，但是盛喻連比對都沒比對，看了眼數據就銷毀，說明向來過目不忘的他知道這個血樣是誰的。
“你認出來了是不是？”楚言手下加重力道，轉了個角度，強迫盛喻看著他，“這血樣是誰的？你要隱瞞什麼？”
盛喻手腕上的麻筋被捏著，火辣辣的疼。可他隻是微微蹙眉，抿著唇，不發一言。
在方才的掙紮下，他的眼鏡滑落到了鼻梁，那一雙獨屬於美人的水波瀲灩的眸便無處可藏。楚言一瞬間幾乎忘了自己要做什麼，因為他捕捉到那眼中浮光掠影的一絲複雜。.伍2⓪.С○м҈
但轉念一想，當年能毫不猶拋下了他的男人，怎麼可能現在對他還有什麼別樣的感情？
那不過是他的心思不小心映照在了對方眼中，或者他太希望看到這些因而產生的錯覺。
這般想著，楚言冷笑一聲道：“你不希望我們知道，那就更要一查到底了。”
說著念了句訣，幻化而出的星軌立刻在顯示屏上的血樣數據前旋轉一周，複製了影像。
“別查了。”盛喻忽然道。
楚言收回了星軌，看了眼盛喻慘白的臉，鬆開他的手冷冷道：“我偏要查。這以後的事，都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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