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則舉起左手,掌心的光亮溫柔地照亮了整個穹廬一般的巨大空間。他這才看清,原來地上盤根錯節的,全都是未連接到那孩子身上的“血管”。那些血管察覺到了入侵,如驚蟄蘇醒的蛇,昂起了沒有眼睛隻有尖銳口器的橢圓形的細小頭顱。
幸而,一股意識將白則包裹進去。
白則在另一處睜開了眼。
一陣風過,吹動了他的發,也吹散了環繞的雲氣。他抬頭,碧空近在咫尺,如倒掛的弧形的海。四周是流淌的雲海,從雲海中冒出九重高山,交疊著圍繞,如一朵石做的墨蓮。
他便是在這“蓮台”之上。
俯首看去,隱隱能見著有碧水環繞,碧水蜿蜒至一座山前,山上覆蓋著密密麻麻的向天而生的樹,樹木的葉,卻是一簇一簇的火焰,它們躍動在枝頭,永不熄滅,遠遠看去,那山像是熊熊燃燒著。炙熱而耀眼的光,將白則身後映襯得霞光萬丈。
而在那雲舒霞卷的中央,坐落著一座飛簷反宇的宮殿,宮殿有五座城池,十二座樓閣,淵蜎蠖伏,雕梁畫棟。白玉欄杆將宮殿圈起,宮殿共九扇門,每扇門前,都有一口青磚石疊砌的井。
白則縱身一躍,就躍到了正對著東方的高聳入雲的朱漆大門前。
他攔住了一個白衣少年,那少年十七、八歲模樣,五官清秀,眼神靈動,一頭青絲長及腰間,隻用繩子束了發尾。
少年見了他,止了步子微微一笑:“陸吾,你來送我?”
他的聲音清亮,帶著一種自在灑脫,像是這世間沒有什麼能羈絆住他。
被喚作陸吾的白則卻是搖頭,收了九尾,幻化成人形道:“當初羽凰盜取了琅玕玉,便是給了那鮫人,那鮫人吞了琅玕玉,後裔泣而成珠,永生不死,乃至招來殺身之禍。那都是因果,鮫人合該受著,你莫再插手此事。”
“這怎能算作閑事?”少年不解道,“紫霄是我朋友,他有難,我自要去救他。”
“他不過是個鏡中影罷了!”陸吾焦急道,“海中鏡是王母予你的,不是尋常寶物……”
“不是尋常寶物,才更要拿來救人於水火。”那少年說著,招來一朵五彩雲,“你要不放心,隨我來便是。”
陸吾卻置氣道:“你要去便去!我不攔你!”
少年輕輕用手點了下陸吾眉心的紅痣:“當初那羽凰啄你,我還未替你報仇!等著!我去去就來!”
陸吾還想說什麼,那少年卻已收回手,消失在了雲海中……
陸吾隻能站在朱門前望著那千年不變的景色。
眉心有他指尖留下的一點點微涼的觸感。陸吾抬手摸了摸,那眉心,已然成了一顆血滴凝結而成的痣。
他的身上,是不會留下任何傷痕的。他與那少年不同,不是天地靈氣所化,具有肉身,他不過是西王母的意誌所化,他若擅離職守,便將魂飛魄散。
可若是他知道,知道這是一場訣別,他寧可灰飛煙滅……
白則猛地睜開了眼,發現自己幾乎被那股強烈的懊悔以及痛苦淹沒了。
白則慢慢找回意識的邊界才發現,在那段記憶裏看到的少年,和自己,有著幾乎如出一轍的外貌,隻是少年比此刻的他五官要長開了些,更為靈動灑脫。
正糾結於方才看到的那一段,究竟是陸吾的記憶,還是自己對號入座的幻想,就發現彼端被困在中心的陸吾,皺了皺眉,眼睛睜開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