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陳俊一會兒站起身來踱步，一會兒又坐下去，顯得焦躁不安。而張小明則將雙手抱著頭，將頭抵到自己的大腿上，不斷地小聲說著：“完了、全完了。”
王為民想安慰他，但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他的思維早已被某種神奇的力量操控著，讓他聽不見任何規勸。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王為民聽到了哭喊聲，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遠遠地就呼天搶地哭了起來，在她的旁邊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用右胳臂攙扶著她的母親以防止她母親摔倒。
那個女孩子長得倒很清秀，隻是那清秀的麵龐上現在早已經是梨花帶雨了。
由於那哭聲很大，便有一個男醫生走過來吼道：“哭什麼哭，這裏是醫院，請保持安靜，病人正在做手術，別影響了醫生做手術。”
那中年婦女果然不哭了，她們來到王為民旁邊，望著王為民道：“是誰開的車將我老公撞了。”
王為民沒有回答，隻是用手指了指張小明。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告訴她實際情況，她很快也會知道。
那婦女來到張小明麵前，一手拉開他抱住頭的手道：“你這個天殺的，你開車怎麼也不長眼睛，如果我老公有個三長兩短，老娘就和你拚了。”
張小明抬起頭來，望著這個淚流滿麵的中年婦女道：“大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老婆恐怕是得了癌症，我一時走神，對不起。”
那中年婦女道：“你說得倒輕巧，我們全家六口人都指望大保養活，如果他要是有個什麼不測我們這個家就毀了，你知道嗎？”
中年婦女不敢說得很大聲，但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慢也很清晰。
張小明不住地道歉，但中年婦女還是不依不饒。
這時又有醫生走過來說：“叫你們不要吵，你們就是不聽，再不聽我叫保安了。”
中年婦女這才沒有作聲，而是用眼睛狠狠地盯著張小明。
這時王為民聽到那個女孩子輕聲道：“娘，先別急，爸正在搶救呢，或許沒什麼大礙呢。”
中年女子止住了哭聲，也輕聲道：“小娟，這件事情不要讓爺爺奶奶知道，免得他們擔驚受怕。”
小娟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醫生從急救室裏走了出來，中年婦女立即上前拉住醫生的手道：“醫生，我老公怎麼樣了？”
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準備後事吧，失血過多沒有搶救過來。”
中年婦女鬆開醫生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捶打著地麵，大聲哭喊起來。而此時那些醫生也不好上前製止，這種情況他們見多了，每天都有人被他們從鬼門關裏拉了回來，每天也有人在他們麵前被小鬼將病人帶到閻王爺那裏報到。
他們見慣了生死，也見慣了離別，就像那些在殯葬場工作的人，他們從來聽不到任何哭聲，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在他們心裏和小鳥的叫聲、汽車的喇叭聲、風聲、雷聲、雨聲沒有什麼兩樣。
那些被送進火爐的屍體在他們眼裏和動物的屍體也沒有什麼兩樣，那燒成的灰和農村土灶裏燃盡的柴火一樣沒有什麼分別。
他們敢於用手去裝不同人的骨灰，無論是年老的、年輕的、男的、女的、漂亮的或是醜陋的，有錢的、沒錢的、有權的、沒權的人到了這裏都是平等的，等待他們的都是熊熊燃燒的烈火。沒有人能在這裏享有特權，所謂的特權也隻能不用排隊趕在別人前麵塞進火爐裏。但這種特權對於那些死去的有錢有權有勢的人又是最大的不敬，沒有人希望自己過早地變成灰，他們希望能保持他們肉體的形狀更久一些，這樣他們才能將自己和其他的人區別開來，或許還會開一個追悼會，讓他們死前更風光一把。
而他們的後人，那些有錢有勢的家夥為了彰顯自己高人一等往往會動用他們的財富或是權勢將他們早早地送進火爐裏，這些愚蠢的家夥根本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要什麼。
那年輕的小女孩也忍不住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著爸爸，那痛苦的嘶吼讓王為民的心受到了感染，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被一塊痛苦的巨石壓著，他感到呼吸急促。
中年婦女顯然已經哭暈過去，小娟不斷地拉扯著自己的母親，她現在已經顧不得哭他爸爸了，她現在隻能關心自己母親的安危。
張小明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向左側的樓梯間走去。
王為民道：“陳隊長，我看張師傅情緒有點不對，要不要跟上他。”
陳俊道：“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他是去衛生間，沒有必要跟著。”
王為民看了看衛生間幾個大字，也就放心了，這裏是一樓就算是張小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屍體從手術室裏被推了出來，向停屍房推去。
中年婦女突然從地上站起身來，撲倒在屍體上，用手掀開蒙在屍體頭上的白布，摟住死者的頭再次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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