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由陳凱歌導演的描寫一代名伶京劇大師的影片《梅蘭芳》上映後,引起了社會上下的關注,褒貶不一。筆者認為雖然電影中的梅蘭芳與真實的梅蘭芳頗有差距,很多情節也與史實有些出入,但從故事情節、演員演繹、服裝背景設置等來說還是比較成功的。
電影聚焦了梅蘭芳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個危機:生離、死別和聚散而成,巧妙地避開對梅蘭芳一生做藝術上的窮根索據,著力於情感世界的挖掘,寫出了梅蘭芳世界明淨與晦澀,在他光華表麵下隻有他自己知道的孤獨和難於擺脫的宿命,外部的膜拜與功名如一紙枷鎖架持著他,平凡的心則成為一種奢望。
一千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心中的梅蘭芳當然也都不相同。而陳導則著力塑造了一個“走下神壇的梅蘭芳”。
電影《梅蘭芳》裏有一個細節:清朝宮廷有一種刑罰,給人戴紙做的枷鎖,明令告訴犯人不準撕破,撕破就要被打死。這紙枷鎖其實是高度象征的工具。它寓意著一個演藝界的成功人士,他到底麵臨怎樣的處境?陳凱歌說:“我跟西方的朋友們說,中國京劇的老角兒,就像古羅馬角鬥場上的角鬥士:一方麵,他勝了,會擁有最高的榮譽;另一方麵,如果失敗,就是死。基本上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情況下。”老伶人十三燕臨終給梅蘭芳留下了一句話:“將來要給唱戲的爭一點地位”,從這句話中也看出古時候一個藝人的辛酸。
舊時代的藝人,要的其實就是一個體麵:“要美,要尊嚴。”而梅蘭芳是一個高度自愛的人,這種高度自愛就是美,是他畢生追求的境界。藝術上如斯,生活中亦如斯。
電影中著力體現的正是這種美。陳導把故事情節宣染得有些唯美。梅蘭芳每次出場的戲都是經過精心安排的,無論戲名台詞還是戲中的扮相,都是美倫美奐。而這種美在梅孟之戀中則達到了極至。
兩人第一次見麵孟小冬就看破了梅蘭芳眼底的憂鬱,梅蘭芳會隨著孟小冬的歡笑而歡笑,悲傷而悲傷,他們一個是飾旦的男人,一個是飾生的女人,本身就陰陽顛倒,在戲裏又眉來眼去、打情罵俏,更是充滿了戲劇色彩,而現實中,兩人由此漸生情愫。梅蘭芳留下傘不還是為了再見孟小冬一麵,而他拒絕去揭“伶界大王”的牌,為的隻是想跟孟小冬看場電影。他們在舞台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舞台下更是心心相印,兩情相悅。
然而福芝芳對孟小冬說,他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他是座兒(觀眾)的。邱如白對孟小冬說,誰毀了梅蘭芳的孤單,誰就毀了梅蘭芳。
於是孟小冬隻能放棄。她給了梅蘭芳一個會飛的紙燕和一個微笑。
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雖以分手告終卻格外美麗而浪漫。
這種唯美的格調還能從服裝、背景等細節方麵體現出來。像梅蘭芳出場多是一身白色,因為隻有白色最能代表梅蘭芳的氣度;而得不到美滿愛情的孟小冬,旗袍的顏色都偏冷色調。梅蘭芳和孟小冬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是一個煙雨蒙蒙的日子,梅蘭芳穿了一套白色西裝,這個白是偏暖的象牙白,人字紋。這件衣服非常講究,連領子線都是手工縫的。而孟小冬穿的則是一件淡藍色帶淺黃條紋的旗袍。這也是梅蘭芳眼中看到的孟小冬——很舒服的一個女子。梅蘭芳和孟小冬第一次說分手,地點是在孟小冬居住的“孟宅”。當時孟小冬穿的是雲南手工土布做的旗袍,洗完之後顏色是那種深藏藍的,閃著黑色的光。梅蘭芳則穿著灰色麻質西裝,暗色調,就像他當時的心情那般心灰意冷。梅孟第二次分手,在梅蘭芳好友馮耿光家的派對,兩人在那裏唱了最後一場戲。孟小冬穿了一身熱烈的紅,因為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走,卻不想那麼傷感。而梅蘭芳則穿了初見時的那套白西裝。像一個輪回,一場夢的開始和結束……
而最最攝人心魄的則是梅蘭芳的民族氣節之美與人生意境之美了,電影裏有這麼出戲,抗戰時期梅蘭芳蓄須拒演,並打了三針傷寒針出場,當他麵帶一種病態的美出現時,全場驚訝且轟動了。抗戰勝利後,梅蘭芳複出後麵對觀眾隻說了一句話:“我的爺爺十三燕,讓我給唱戲的爭一點地位。”輕輕一句,是瞬間,卻包含了人生與藝術境界的巔峰,也是梅蘭芳的告別。
電影對梅蘭芳人生的描述,停止在抗戰勝利。編劇嚴歌苓在解釋為什麼將時間點截至在這裏時說:“他的藝術高潮其實在建國前就已經完成了。建國以後,他已經不再隻是梅蘭芳,而是代表了很多政治的東西。”
是啊,那已經不重要。真正的梅蘭芳是為藝術而活的,可是梅蘭芳也是人,也有著平常人的渴望,可是誰又能真正懂他呢?
邱如白最後是覺悟了,他站在生命垂危的梅蘭芳床前,感慨萬千地說:現在我明白了,你隻是想做一個凡人,也許你一直就是個凡人……一句話道盡了梅蘭芳一生的酸甜苦辣,也道出了華麗背後的蒼涼和無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