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節,彭昆繼李誌廷之後離開半山別墅,但他並沒走遠,在‘之’字路下麵的文武廟附近停下來。蘇小楓不解:“軍師,我們不回堂口,在這裏等誰?”“等陳百威入圈套!”“軍師又設下了圈套?”彭昆得意道:“是的,這一回我又玩了一招一箭雙雕——既報複胡蝶,又打擊了陳百威,嘿嘿……”
蘇小楓伸出拇子:“高、高,實在是高,軍師比孔明還厲害!”
一會,山上馳來一輛雪佛萊,在拐彎處,彭昆透過車窗看清楚是文貴坐在車內,即令蘇小楓:“快,用我的小別克盯上去,弄清楚姓文的去幹什麼。”
大約過去一個多鍾頭,蘇小楓告知文貴去了筲箕灣找一位名叫張素貞的童子軍負責人,像是要運什麼東西回大陸去,現在正在準備船隻。
彭昆急著給李誌廷打電話,詢問《胡蝶遊東京》的設想是否已得到東京方麵的首肯?回答的結果證實了他的猜測。
彭昆令馬仔在附近找憲兵,稱半山區別墅裏出現了抗日分子。一隊憲兵聞訊趕來,彭昆對翻譯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憲兵們於是靜下來等候。天黑了,一隊“和安樂”成員出現在“之”字路上,象在探視。沒多久,一輛客貨車出現了。彭昆知道車上裝的是胡蝶價值連城的行李。彭昆立即給李誌廷打電話,告知陳百威已護送胡蝶出境,有意與皇軍做對。
聽到消息,李誌廷如五雷轟頂,他正要借這部電影向天皇邀功,想不到現在就要泡湯,他在電話裏如發怒的老虎一般吼叫。
“李大人息怒,”彭昆勸道,“現在還有挽回的餘地,陳百威雖然跑了,但他心愛的小老婆仍留在別墅裏,大人馬上過來,抓住黃小妮就有希望找到胡蝶。”
不說李誌廷怎樣用黃小妮與陳百威交換胡蝶,單述彭昆租一部客貨車隨後追趕陳百威。
他知道陳百威要去哪裏,因此心裏也不著焦急,加之他揣有日本人發的“特別通行證”一路可免受盤查,在金鍾道便追上了陳百威的車。金鍾道的交叉口,向南是皇後大道東,直走過去是軒尼詩道。客貨車沒有轉彎,更證實了陳百威是準備從筲箕灣引渡胡蝶出境。
快要接近曬魚場,為了不引起對方注意,彭昆提前下了車,扮成漁民潛入附近的村莊,並租了兩條劃子,在江心等候。
也是彭昆命該走運,快艇隻載走了胡蝶夫婦,大批行李仍由張素貞和她的男友用小劃子送往東江。
彭昆一路緊跟,張素貞隻注意日本人的機動艇,對一般的小劃子並不在意。因此一直北上,從大鵬灣登岸,用六輛小推車載著行李沿馬路直行。
手下幾次提出下手,彭昆考慮到若在香港附近打劫,憑著胡蝶的美色與名氣一定會驚動大陸國民黨方麵的官員出麵偵破。弄不好落個名聲掃地的下場,因此,遲遲不肯下手。直至跟到東江附近,彭昆才下令劫了行李。
回到香港已是第二天的深夜;彭昆打開行李檢查,不禁驚呆了:胡蝶的財物比想像的還要多,其價值難以評估。
把東西存入密庫,彭昆對手下說:“弟兄們這一趟辛苦了,現在已是深夜,本該慰勞各位,但是外麵的飯店都打烊了,大家自己做飯吃,來,我也跟著做!”
馬仔見軍師如此體貼他們,都很高興,在彭氏賭檔廚房裏忙乎起來。
八個人在廚房忙了一陣,一會便弄出一桌飯菜來。
大家正要動手吃,彭昆說:“各位慢吃,雖然不能慰勞你們,我還存有一瓶好酒,是正宗貴州茅台,今天我高興,既報複了陳百威,又發了這一筆大財,一定要好好慶賀!”
馬仔一齊歡叫,茅台還沒到嘴,口水已經流了出來,都把各自的杯子用水洗了又洗,端端正正地擺在飯桌上。
彭昆離去沒多久,果然提著一瓶酒回來,笑盈盈地對眾人道:“大家以前喝過茅台嗎?”
“沒有!”眾人異口同聲。
彭昆臉色陰沉下來,歎道,“茅台真是個好東西,可惜大家都沒有品嚐,想起來我就心酸,從內心同情你們。”
眾人不懂彭昆的意思,有人嚷道:“軍師,你隻管說話,先給弟兄們聞一聞也好!”
彭昆揭開瓶塞,遞到每一位的鼻子底下。
“好香!”
“美酒!”
彭昆道:“這還不算,搖勻了更香。”說著搖動幾下,把桌上的酒杯逐一斟滿。
各位品了一小口,咂嘴不休,彭昆見了,說:“既然你們都這麼好酒,難得高興,我還有,幹了,多喝幾懷!”
馬仔又是一陣歡叫,舉起杯,一飲而盡……彭昆並不急著回去拿酒,表情嚴肅地抱拳道:“各位弟兄,彭某人有一事相求。”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軍師何事求他們。
“實話告訴你們,自從與李誌廷交往,我就注意日本方麵的情況,特別是從地圖上看到日本國的領土比海南島大不了多少,就對他們能否霸占東半球產生了懷疑……我知道,他們失敗是遲早的事。因此,我才不願公開露麵當漢奸,與李誌廷的交往也隻在暗中進行,誰也抓不到我的把柄。”說到此處,又掃視八名馬仔,開始轉入正題,“這一次我們劫得的財物大家都知道是什麼人的,我就不用說了,胡蝶是國際上有名的藝人,由於她的美麗與名氣使國民黨內有很多人願意竭力幫助她。特別是最近探得一個消息,軍統特務頭子戴笠準備不惜一切代價要得到她……戴笠是什麼人物大家也熟知,事實已經是這樣了,就沒有後悔的餘地。我很擔心,一旦戴笠查出……弟兄們,因此,我才的茅台酒裏下了劇毒藥品……”
眾人大驚失色,恨不得把剛才喝下的茅台用手挖出來……但一切都晚了,不少人其實早就有了感覺,隻是不曾想到彭昆會來這一手,還以為是身體不適。
有人開始倒地,彭昆流著淚說:“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為我出了不少力氣,這一回就算是最後效忠吧,每年的今天我會祭奠你們的,並讓你們的靈魂得到安息……”
八個人全部死了,這時有兩名廚子起床方便發現了這一幕,嚇得說不出話來。
彭昆見了,立即叫住兩位,哭道:“他們喝了日本人賞賜的酒……他們都是我最好的兄弟,幫幫忙,幫他們找個安息的地方。”
倆廚子望著這一堆死人發愁道:“這麼多死人,怎麼埋啊?”
“不愁,我開一台客貨車,你倆把他們抬上去,我會有辦法。”
彭昆從車庫開來一台客貨車,讓廚子把屍體抬上去,親自駕車向上環行駛。
這裏是憲兵部專門用來槍決抗日戰士的,屍體拋下去連掩埋的程序都省了。
兩位廚子大惑不解,其中一名問道:“軍師,人死了怎不去公墓?這裏是槍斃人犯地方!”
“你真的想知道嗎?先把屍體扔下去,等一會兒我再解釋原因。”
兩廚子齊力把八具屍體抬下車,扔入坑內,事畢問道:“軍師,現在可以告訴原因了吧?”
彭昆點頭:“當然可以。這八人愛管閑事,不該知道的秘密他們也知道了,所以有人要他們永遠閉嘴。”
“是誰殺人滅口?”
“你看,就是他,在後麵——”
兩名廚子信以為真,轉過身去看到的卻是黑黝黝的大坑……正納悶,眼前一黑,栽下坑裏……
彭昆殺死了廚子,抬頭望著天上一輪明月,星星稀疏,觸景生情,想起一代梟雄曹操的名言——“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當年他因多疑錯殺了欲殺羊款待他的呂伯奢一家老少,末了又宰殺沽酒歸來的呂伯奢。彭昆想起了這一幕曆史,仰天長嘯:“曹孟德呀曹孟德,當初你還是不夠徹底嗎,如果索性把在場的陳宮也殺了,你的醜聞怎會流傳百世?可見我彭某人更勝你一籌!”
彭昆的獰笑聲被維多利亞港的濤聲淹沒了,爾後又自言道:“自古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今人勝古人。這很正常,我也是因有曹孟德在前才發揚光大的,將來還會有後人更勝我一籌!”
彭昆發罷感歎,向大坑回望一眼,然後跳上尚未熄火的客貨車絕生而去。
次日,得知李誌廷派去與陳百威交換胡蝶的十幾名日本憲兵全部失蹤,這消息是蘇小楓向他彙報的。
彭昆點頭說:“日本憲兵當然不是陳百威的對手,那些失蹤的人肯定喂鯊魚了。”
蘇小楓望著彭昆,忍不住問道:“軍師,昨晚上隨你去的八名弟兄怎不見回來?”
彭昆搖頭歎道:“別提了,他們早就存有異心,出了新界,趁我不注意全都跑光了。”
“賭檔的兩名廚子也不見了。”
彭昆道:“可能也是跑了,看來還是你對我忠心,好好跟著我,我不會虧你的。李誌廷那邊有情況嗎?”
“他正四處找你呢。”
“找我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反正要你去一趟,可能是關於建‘慰安所’的事。”
彭昆罵道:“這日本仔比豬還笨,幹什麼都要向我討教,我成了他的軍師似的。”
彭昆去了憲兵部,李誌延果然是為了建‘慰安所’的事。他對憲兵失蹤之事一字不提,彭昆當然明白他的心思,日本人最愛麵子。他也知道派去的人都成了冤鬼,傳出去憲兵部豈不麵子丟盡?
彭昆把建‘慰安所’的各項設想、細則向李誌廷說了一遍,並建議由莫啟青具體負責。
過了幾天,李誌廷按照彭昆的建議將灣仔東邊修頓球場至西邊軍器石街之間,架上鐵絲網及鐵馬,派遣大批憲兵、野戰軍如臨大敵地封鎖全部出入通道。
然後再組織十個組,每組日軍五名,憲兵五名,配備黑社會人員十名、翻譯十名,分別挨家逐戶通知居民,限期三天之內全部遷出。
日軍、憲兵當天就走了,隻留下黑社會人物輪流催促。
這些人大多在日軍入港前參加過九龍城區的大洗劫,都是饕餮天物之徒,對善良居民或拳打腳踢,或乘機劫掠、敲詐勒索,或對女性非禮。三天之內,真是天翻地覆,日月無光。
第四天,成條洛克道都成了無人區,隻留下一間間空房子。
地盤解決了,剩下的是女人問題。
李誌廷少不了又要向彭昆討計。
彭昆道:“能為大日本皇軍獻計,我感到非常榮幸。解決這問題可從幾個方麵著手:第一公開招聘,過去香港本來就有不少**,現在已失業了,巴不得有男人要她;第二可向上麵提出建議,從南洋各國搶一批女人過來;第三,當然還得利用莫啟青、蘇小楓,要他們四處打探,逐家逐戶登記有無女人。不過,要黑幫分子出力,皇軍還是要付出代價,他們幹起來才有勁頭。”
李誌廷道:“我不會虧待他們,上次在洛克道驅逐居民,一人給了五十斤白米、三十元銀票,這一次仍要給這麼多。大日本從不虧待替他們賣命的人。”
“慰安所”就這樣建立起來了,不過洛克道“慰安所”屬於低等妓院,專供從前線下來的普通士兵發泄,接著,香港又相繼建起了“吾妻屋”、“吾妻正鬥”等專供軍官玩的高級**,都是來自日本和台灣的慰安婦。
不說彭昆在香港表麵充當正人君子,暗中出賣同胞求榮。卻說陳百威一行離港來到泰國清邁,與失散很久的手下團聚。
目前,泰國清邁已成了全世界毒品的主要基地,雲集著世界各地的主要毒梟。
黑鯊魚早在十幾年前已被金雄打敗,昭披耶河風平浪靜暢通無阻。
大船及快艇在一處高山的對麵靠岸,陳百威吩咐手下不許亂走動,這麼多人會給當地人造成恐慌,然後帶著幾名貼身保鏢及文貴下了船。
一路有泰國土著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們,並說著很難聽懂的泰國話。
文貴皺眉道:“堂主,我們事先沒有通知傅靈華,又不懂話,聽說叢林中有些土著部落專吃外鄉人,萬一遇上了……”
陳百威笑道:“吃人怕什麼,才刺激呢,相比起來還沒有日本人可怕。”
路很不好走,文貴又上了年紀,苦喪著臉道:“堂主別尋開心了,到底還要走多遠?”
陳百威不吭聲,走在前麵,來到一個叫曼得的江邊店,向裏麵的店小二對了暗號。店小二取出一把弓,向對岸放一支響箭,沒多久便搖出一隻小船。文貴及隨人見了,愁雲頓消,叫道:“哇,有點像《水滸》中的梁山泊!”
陳百威道:“等一會就不像梁山泊了。走路要小心點,當心山上的毒蛇、毒蟲。”
文貴等人吐了吐舌頭。上了船,才知道劃船的不是中國人。陳百威道:“這個聯絡點是金雄的,我們的人就在他的地盤上。”
小船靠了岸,金雄的手下在前麵引路,爬上了一座很陡的山,雖然一直擔心毒蛇、爬蟲什麼的,但異國情調畢竟有一種新鮮感。
爬到半山腰,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傳來,大家緊張地四處張望,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發出驚喜的喊聲:“你們看,大象!”
“少見多怪,”陳百威說,“這裏的大象和香港汽車一樣普遍。”
文貴最後看見一群大象從森林裏甩著響鼻出來,背上還有馬鞍一樣的東西。
“這些大象是來接我們的。”陳百威介紹道。
“它怎麼這樣聽話?”文貴道,“真是怪事。”
“它們是經過馴化的,已經沒有了野性,隻要聽到主人發出某種信號就知道要它幹什麼。”陳百威說。
上了大象的鞍,森林裏又傳來一種聲音,大象就自動轉身,載他們走入密林。
這裏像是才下過雨,地上是爛泥,呈黑色,散發者一種難聞的氣味。大象緩緩地走著,高大的樹木在頭頂上形成一個天篷,間或有光線投在潮濕的土地上,給人的感覺是如在一座大教堂裏行走:一聲異樣的叫聲從不遠處傳來,眾人遁聲望去,卻是一條巨大的眼鏡蛇抬起頭向大象衝來。
眾人打一個戰兢,大象沒事一般甩了一下鼻子,毒蛇便逃之夭夭了。
突然,森林中響起了“咿喲——咿喲——”的聲音。
“是金雄的人,向裏麵報告有客人來了。”陳百威介紹道,“十幾年前我來過這裏,他們就是用這種方式接待與他們做生意的各國買家。”
所到之處這種聲音不時從森林中傳出,大家一下子就習以為常了。
大象在一棟大屋前停下,鈴聲嘎然而止。庭前一位在樹陰竹椅上躺著的大漢睜開眼,認出了陳百威,以與他年紀不相稱的敏捷爬了起來,與陳百威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