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陣!”周敦吉指揮道。
川軍立刻按照命令分散站立開來,即使明知道是必死的命運,這些石柱軍將士們仍想在臨死前多拉幾個墊背的。
對麵八旗的火炮已經裝填完畢,由一個投降的明軍炮隊總旗在指揮手這些炮手們裝填和瞄準。
“左炮!點火發射!”
命令一下,左部的五門火炮率先開火,呂渙真在兩百步開外隻聽見震耳欲聾的炮響,隨後那五門佛郎機炮的炮口的火光一閃而過。十七世紀的實心炮彈雖然不能響後世火炮一樣爆炸,對人體來說卻仍是毀滅性的武器。石柱軍這邊揚起一片斷肢和內髒,隨即慘叫聲和血霧一道蔓延開來。
這就是......火炮的威力!第一次見到如此場麵的呂渙真,隻感覺到一股恐懼和惡心在心中彌漫開來。人類的身軀在火藥驅動的武器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開戰以來,呂渙真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了轉身拔腿就跑的衝動,她不由得蹲下身子,捂住胸口逼迫自己不要當逃兵。
就在呂渙真蹲下的這個當口,八旗右部的六門佛郎機炮也開火了,一枚炮彈從呂渙真的頭頂飛了過去,氣浪把呂渙真帶得倒在了地上。那炮彈在紅字營衝轟出了一條血肉走廊,凡是站在彈道上的軍士們都被打爛了身體。呂渙真隻聽得身後一片慘叫聲,爬起來時,看見眼前倒著七八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這是地獄!這是地獄!”呂渙真已經嚇得麵色慘白,她渾身顫抖著,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卻摸到了滑膩膩的一團東西——不知是誰的內髒碎片濺到了呂渙真身上。
挨了一輪炮彈過後,大部分人的反應和呂渙真一樣。剛剛的視死如歸,如同這些殘缺的屍體一般被火炮轟成了碎片,陣型已經被炮彈打得不成樣子。到處是淒厲的慘叫聲,有因為被炮彈打斷手腳的慘叫,也有因為這地獄般的景象而精神崩潰後的慘叫。
“周軍門,咱們......”秦邦屏剛想回頭和周敦吉說話,卻發現地上倒著一具無頭的屍體——副總兵周敦吉已經被剛剛的炮彈削掉了腦袋。
兩百步的距離上,佛郎機炮的炮彈能夠貫穿石柱軍的陣型,雖然周敦吉站在陣型的後方,炮彈的威力也是一視同仁。
“都站起身來!站起身來!”秦邦屏強壓著心中的恐懼叫道,“周軍門殉國,接下來我指揮!”
“站起身來列陣!死也要死個磊落!”
石柱軍將士們戰戰兢兢地站直了身子,縱使恐懼,嚴格的軍紀依舊約束著他們不後退半步。
“人生自古......誰無死。”呂渙真用發白的嘴唇輕聲念詩鼓勵自己,慢慢直起了身子。
“留取丹心照汗青!”
川軍重整陣型時,炮手們又換上了新的子銃,將佛郎機炮裝填完畢了。
“左炮開火!”
齊刷刷的炮彈又朝著石柱軍陣線飛來。
“玉奴!避炮!”
楊鋒一把抱住了沈玉奴,想要把她推離彈道,可是人再快也快不過炮彈,就在兩人抱在一起的那一刹那,高速飛行的炮彈打飛了他們的上半身。兩人腰以上的部分像是被抹去了似的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了兩雙腿和一地的碎片。
“母親!”沈貓兒目睹了義母的死亡,悲痛地跪在了地上,卻不知道那裏是母親沈玉奴的屍首,因為剛才的那一枚炮彈至少造成了紅字營五人以上的傷亡,周圍到處都散落著屍塊,沈貓兒也分不清哪個才是沈玉奴的屍體。
萬曆四十六年從軍、一直身為紅字營骨幹的沈玉奴,還有從軍十年、石柱軍中最老練的塘騎楊鋒,就這樣被明軍自己的火炮打成了碎片。
“石柱軍!列陣!”炮擊過後,秦邦屏又大聲命令石柱軍重整陣型。這些石柱軍軍士們好似沙子一般,大炮一轟,便轟得一片慘叫,陣型也散落開來,可炮擊一結束,在秦邦屏的命令下,他們又牢牢地聚在一起,重新組織陣型。
“他們還是人嗎!”努爾哈赤又驚又怕地感歎道,“為什麼大炮轟不散他們!”
炮擊就這樣持續了五輪,石柱軍損失了三分之一的戰士,可每一次被轟散後,石柱軍就用炮手裝彈的時間重組陣型。這用血肉之軀抵擋炮彈的一幕簡直觸目驚心,石柱軍中有軍士被炮彈打飛了胳膊,卻又咬牙站進了陣型裏,更是讓占盡優勢的八旗們看得人人膽寒。
“大汗!已經打了五發炮彈了,再打下去恐怕有炸膛的風險!”一個漢人通事向努爾哈赤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