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堡內,有水兵一隊,五十多個人,夜不收十人,其他各兵大概有兩百多個......”南路軍營地中,孔有德正仗著自己對鎮江堡的熟悉侃侃而談。
“孔有德,你怎麼對這堡裏的兵力這麼清楚?”呂渙真很奇怪,孔有德不過一介礦工,而軍堡的兵力部署應該是機密,他怎能知曉這些?
“嘿嘿,那鎮江堡裏的夜不收總旗是灑家的同鄉。”孔有德摸著腦殼笑道,“我二人皆是蓋州出身,背井離鄉到此討生活,自然是比旁人親近。”
鎮江堡與威寧堡不同,雖都是軍堡,可鎮江堡位於鴨綠江邊,與朝鮮隔江相望,時常有內地與朝鮮商賈在此互市。周圍又有幾處礦藏,礦工及其家眷們常常要進堡采購些日用品,因此鎮江堡雖名為軍堡,實際上便如同一座小城一般。
孔有德一家本是蓋州人,十五歲那年家中田地被官府強占,孔父為了討生活隻能舉家搬遷到鎮江,做礦工為生。孔有德十六歲那年,礦上出了意外,孔父被落石壓斷了脊椎,從此癱瘓在床,孔有德為了家中生計,隻能接替父親的鐵鎬,繼續挖礦為生。
礦工一向以好勇鬥狠著稱,在礦村中,糾紛也往往用各家男人間的鬥毆來解決。孔父癱瘓,孔有德小小年紀隻能擔下為家裏出頭的任務。他天生神力,又膽大心細,自己琢磨出一套打架把式,等閑七八人近不得身。幾年下來,孔有德雖不及弱冠,卻已經在村裏頗有些威望,算得上一條地頭蛇了。
然而韃子的突然到來改變了一切,那日礦上忽然有人敲梆子,說有韃子來燒村,孔有德和礦工們紛紛抄起工具往村裏趕去,誰知趕到時,村裏已經燃起了大火,韃子兼銀、屠殺了村中所有的礦工家眷,包括孔有德的父母,隨後將孔有德這夥礦工擊潰並俘虜,打算押往赫圖阿拉挖礦。
然而韃子終究是自大了,押送五十多名礦工,卻隻派了十幾人的兵馬。韃子料定明人是軟弱的綿羊,不會敢反抗的。誰知這群綿羊中偏偏有孔有德這頭膽大的狼,他帶頭反抗押送的韃子,身負家仇的礦工們也紛紛響應,竟將這些押送的八旗兵盡數殺死。
呂渙真是讀過史書的,因此知曉孔有德的勇猛。可若換成其他將領,即使沒讀過史書,看見孔有德帶領百姓殺死十幾名八旗兵的壯舉,想必也會想要將他招至麾下。
袁殊展開了一張鎮江堡地形的地圖,擺到孔有德麵前,讓他看看是否有誤。這地圖是袁殊帶著塘騎隊的人抵近鎮江堡偵察後繪製的。
修改了幾處細微的錯誤後,準確無誤的鎮江地圖便呈現在呂渙真眼前了,鎮江有東、西、北三麵堡牆,南麵是鴨綠江,有幾座簡易棧橋,上麵停泊著鎮江水師的戰船。堡牆高度與威寧堡相當,大約三丈多高,想要爬上去並不容易。.伍2⓪.С○м҈
呂渙真原先的想法很簡單:由塘騎隊作為尖刀,先用工具攀入城中,然後打開堡門,大部隊再殺進去便是。可是麵對這樣高的堡牆,呂渙真明白該方案是行不通了,塘騎們身手再好也不是神仙,那麼高的堡牆不是人人都能爬上去的。
“小娘子若是需要人潛入城中,奴家可以來做這事。”主動請纓的是現任鳥銃隊管隊沈貓兒。她高超的攀爬能力在雞籠岩那一戰中已經經受過檢驗了。呂渙真毫不懷疑她能成功爬入堡內,可是如今鎮江堡剛剛落入八旗手中,堡內實施的想必是嚴格的軍管,在這種情況下,沈貓兒一個陌生麵孔貿然進入城中,很容易被發現。
其次,沈貓兒的身份已經不是雞籠岩那時的小輜兵了,她是鳥銃隊的管隊,呂渙真不想冒著損失一名中級軍官的風險去賭這樣渺茫的可能性。
眾人冥思苦想計策之時,又是孔有德說話了。
“我說諸位。”他咧開大嘴說道,“灑家既與堡裏那夜不收的總旗熟識,何不派灑家去說他來個裏應外合?”
“孔有德,你倒是膽子大。”呂渙真說道,“你若是說他不成,反被砍了,豈不是白白丟掉性命?”
“小娘們兒這個賬都算不清楚?”人人都叫呂渙真小娘子,隻有孔有德叫小娘們兒,:“且不說那總旗會不會一刀把灑家砍了,就算是一刀砍了,小娘們兒損失的不過就是我孔有德一個礦工而已。”
“可要是成功了呢?堡內有韃子兩百人,官軍三百人,就算能說得一半官軍起來跟韃子幹,咱們的勝機也大大增加呀!”
孔有德的計策聽得眾人目瞪口呆,倒不是因為此計有多麼的高明,還是孔有德絲毫不把自己性命當數的態度令眾人吃驚。
“怎麼樣,小娘們兒要不要派灑家去試試?”
好個孔有德,著實是膽子大!呂渙真心中讚歎道。尋思著讓孔有德去辦這件事,辦砸了也不會對自己造成太大損害,辦成了卻能使自己奪下鎮江的成本大大降低,於是便點頭答應了。
“今夜你去試試。”呂渙真吩咐道,“叫袁殊他們帶著你去。”
於是從傍晚至二更時分,塘騎們一直在鎮江城外不遠處隱蔽,摸清了八旗騎兵在城外巡邏的規律後,他們讓孔有德趁著一隊騎兵巡邏的間隙,趕緊往牆根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