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他的目光,歐文點了點欄杆邊掛著的厚油布。
是用這東西包裹著拖上來的麼?周繁收回視線。也是,歐文向來是個注意形象的人,幾乎從不做有失體麵的事。
他又看向甲板,霧氣更濃了幾分。
劉易斯交代完事情後,首先下了甲板,但沒走遠,應該就在甲板後方站著。這扇窗視角有限,看不到他的具體行動。
幾個船員跟在他後麵離開了甲板,不一會兒,有幾個船員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從另一邊出口繞上甲板。
周繁認出其中兩個人是被自己放倒的倒黴蛋,另外一人不認識。喵喵尒説
歐文蹲在他旁邊,忽然從鼻腔裏發出一聲輕輕的哼笑,嗓音又低又輕:“下手似乎有點重了。”
周繁從未聽過他用這樣的聲音說話,既有戲謔,還有一點冷漠。
他用餘光去看歐文的臉,那雙淺褐色眸子全是冷靜疏離,好像卸下了一直戴著的假麵,但歐文察覺到他的視線,眸光回轉間已然重新盈滿暖融笑意:“周先生?”
周繁淡淡道:“恐怕有其他原因吧。”
“比如?”歐文順勢接話,反問了一句。
“比如,這些人喜食人肉。”周繁繼續看著窗外,幾盞燈在海風中搖搖晃晃,時明時滅,黯淡的光驅不散甲板上的黑暗。
那幾個船員也在風中搖搖晃晃,幾乎站不住腳,不知為何沒有去抓欄杆,而是半匍匐在地上。隔著一段距離,周繁仍然能從他們的肢體語言和誇張的表情看出驚恐,整體姿態是畏縮的,但迫於壓力不得不頂在前麵。
誰在給他們壓力?
這個答案很快被揭曉,站在劉易斯附近的船員走上前來,製服和普通船員有所不同,顯得更高級,或許是這艘船上的司務長。
周繁對這身衣服有點印象,隻見他手持一柄槍,逼迫那三名瑟縮的船員繼續頂在前麵,不許後退。
所有人都在等待什麼,頻頻看著前方,人群中流露著一股焦慮的氣氛。
海裏到底有什麼?
周繁微皺著眉頭,屏息一同等待,他的確有些在意海裏是什麼東西。
這時,身邊的人輕輕發出一個擬聲詞:“嘭。”
下一秒,海麵掀起了滔天巨浪!
夜霧裏,海水像一隻猙獰的巨獸,沒有任何預兆地突然掀起近三四米高的波浪,向船上撲來。
頂在最前麵的三個人已經慌了神,不想被當做祭品白白送死,有個人甚至已經爬起來要往回跑。但其他人怎麼可能讓他跑掉?司務長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嘭!”
出乎意料的是,濺起血花的不是往回跑的船員,而是司務長。
槍炸膛了——他臉色難看地後退兩步,手上已經一片血肉模糊,可是沒時間處理傷口,他不想讓海裏的東西聞見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這下變故驚到了周圍的船員,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抓住逃跑的人,海浪就先一步而至了。
燈光紛紛熄滅,能見度更低了,滔天海浪裹挾著腥鹹的味道拍打在甲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音,好像一座山壓下來那種轟鳴。
海浪打下來不過幾秒鍾的事,等水流退去,最前麵的兩名船員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他們的身體像被什麼猛獸啃噬過,半邊身子都被噴湧而出的鮮血浸透,碎肉黏著布料掛在一邊,看起來分外駭人。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還沒立即氣絕,驚恐地睜大眼睛,強撐著破碎的身體向後求救。
可是沒有人救這兩個船員,所有人隻謹慎而冷漠地站在甲板後方,爭取不要讓自己被海水淋到。
又是一陣巨浪打來,落後一點的那名船員被海裏看不見的東西拖住了雙腳,無法反抗的力量要將他帶離船隻。
“不,救————!”
他破碎的聲音哽在喉嚨,下一秒就淹沒在浪潮裏。
另一個人仿佛被嚇傻了,呆愣在原地半天一動不動,手軟腿軟,連傷口被海水浸得痛了都沒注意。
但他也沒有更多的時間注意了,被啃噬的半邊身子傷口極大,血流洶湧,又沒人進行急救止血,這名船員很快便不再動彈。
眼睜睜看著同伴死在甲板上,其他船員卻冷淡依舊,等到遊輪駛過這片充滿血腥氣的海水,才有人上前去查探他的生命跡象。
毫無疑問地死透了。
於是又上前幾個人將屍體架起來,拖入船艙裏,周繁毫不懷疑他們處理屍體的方式就是將其食用。
等到人全部進去後,劉易斯慢悠悠踏上了甲板。
和其他船員謹慎畏懼的姿態比起來,他不僅不怕,還有點享受的滋味,張開了雙臂,仿佛要將海浪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