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琭鬆了口氣兒,這才冷不防發覺自己竟然都有點體力不支。
腳跟兒底下發虛,站不穩當;眼前更是一片霧氣沼沼的。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想穩住身形。
身後已是有人先伸手接住了她。
瑪琭回眸一看,馬上眉開眼笑,“皇上!給皇上道喜,給太子道喜!”
玄燁歎口氣,捉她過來索性擱在膝頭,“你的心意爺都明白,太子也會記著。做兩回就行了,怎麼還非逞強,連著做了這麼多天的去?”
瑪琭攤手,“那不賴我呀。誰讓每次送去的吃食,送回來的總是空碗呢。我便知道皇上和太子都愛吃,這便更有勁兒了唄。”
她歪頭看他,“若是皇上原封不動退回來,我就知道皇上和太子都不愛吃,那我就有自知之明,再不做了唄。”
玄燁笑罵,“敢情這是拐彎抹角說爺貪嘴呢唄?”
他說著揪她耳垂,“而且還說爺是在陪太子出痘的時候,還沒忘了貪嘴……哼!”
瑪琭含笑抬眸,“爺,不管怎樣,太子平安送聖,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麼?”
玄燁收攏手指,將她小手攥在掌心。
“是。爺也十分欣慰。”
他抬眸深深凝視她眼睛,良久才緩緩道:“你一直勸爺嚐試種痘,爺卻忘不了咱們大清死於痘症的那麼多人,故此爺總是不敢輕易嚐試。”
“這一回胤礽能平安送聖,爺心下便也有了底。看來這種痘一法,的確可以推行了。”
瑪琭都明白。
痘疹就像鬼魂附體,一直困擾著大清皇室,讓它一刻不得安生。皇太極時期,痘疹更加猖獗。天聰五年正月、夏六月、天聰六年春二月、十二月、天聰八年春二月、崇德二年十月、崇德三年元月至五月、崇德四年四月、崇德七年四月至十二月及翌年正月,盛京地區都曾大規模地流行過痘疹。大貝勒代善的兒子嶽托、馬瞻、巴喇瑪以及額駙和碩圖之子和爾本,多鐸的嫡福晉都在痘患中喪命。
滿人憂懼痘疹,還可以從一份詔書中窺知:天聰九年(公元1635年)六月,皇太極遣官持詔書往迎出師諸貝勒,詔文首先感謝神明眷佑,使“國內臣民共享寧謐之福,亦無痘疹之患”;其次才言及田禾收成諸事。可見他們對痘疹的重視程度。
同年,皇太極親征大明,留守諸貝勒等寄書皇太極,在例行的稱頌天恩與豐收之後,隨即報告:“自汗出征後,臣等未染痘疾,亦無疾病”,痘疹列於諸疾之先做特殊敘述。
此外,滿人入主中原以後,皇室舉行重要喪禮時,凡家有出痘者亦在暫免成服之列,以避免為家族招致不祥,或令患者因觸犯喪服的禁忌而影響病情。清廷設此例外,愈益彰顯見痘疹在其生活與觀念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順治本人對痘疫更是謹小慎微。他身邊多位親王貝勒的境遇,例如“輔政德豫親王多鐸出痘薨”“英親王阿濟格兩福晉俱出痘薨”以及“和碩敬謹親王尼思哈薨,年十歲”等,可見疫情之嚴重。
順治八年,順治爺就南苑內發出了一道敕諭,稱:“近日痘疹甚多,朕避處淨地,凡滿、蒙、漢人有被冤控告者,此間皆嚴禁向朕跪告,違者斬。”就是是要避開所有人。“九年元旦,上避痘南苑,免行慶賀禮”以及“十三年元旦,上避痘南苑,免朝賀”等,都可看出順治對於痘疫的恐懼。
所以玄燁能以出過痘的“熟身”而登上皇位,他是從一開始便被籠罩在痘症的巨大陰影之下的。
他終於走出今天這一步,終於要開始承認和推廣種痘之術,而且是以太子為始。這樣的膽魄,的確堪稱“千古一帝”。
瑪琭便誠心誠意拜服下去,“妾替天下萬民,尤其是稚齡孩童們,叩謝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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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康熙十七年十二月皇太子的“送聖”成功,大清便在對天地的感念之中,迎來了康熙十八年。
胤禛滿了“百歲兒”,有些事便不能不提到日程上來。
這裏邊兒倒是惠嬪和榮嬪兩個總替瑪琭“張羅”這事兒,總在皇上和貴妃麵前提該送胤禛出宮避痘了。
她們兩個自己的兒子也都養在宮外,她們這就是看不得別人的孩子還能留在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