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尋被困在垂死海兩年之後,終於見到了除他之外的另一個活物。
那是一個小小的、冰雪砌成的小妖怪。
小妖怪麵目模糊,但是頭上一根尖尖的角卻極為清晰,他腰下不是兩條腿,而是一條冰雪透明的尾巴。
分辨不出是什麼品種的妖物。
小妖怪站在白尋麵前,身量還不到白尋的腰部。
“你是什麼妖?”白尋問他。
小妖怪回答:“我是你創造出來的。”
“胡說!”白尋嗬斥,“我乃是九重天上的築夢仙官,師承東王公,根骨清正,怎麼可能創造出來一個妖怪!”
小妖怪指著垂死海中的“浮汐”,道:“我散於這些浮汐之中,是你……是你將它們彙聚到一起,它們沾染了你的心事,便生出了我。”
“我的心事?”白尋若有所思。
開什麼玩笑,他的心事居然幻化成了一隻小妖怪。
“其實這垂死海奈何不了你,你若是有耐心,可以渡海離開,但是你選擇留在這裏,日複一日雕刻這些浮汐,是為了什麼呢?”小妖怪的聲音隔著浮汐傳過來,帶著點蠱惑的意味。
很顯然,小妖怪知道答案。
白尋也知道小妖怪知道答案。
這裏沒有旁人,隻有他心念創造出來的小妖怪。
他不必藏著掖著,但是他懶得說出口,索性無視那隻離他十步開外、但是目光膠著在他身上的小妖怪,專注雕刻下一塊浮汐。
又兩年,那小妖怪越長越大,最後居然高如一座雪山,矗立在白尋麵前,目光不再怯弱,常含審視意味。
它常說:“白尋,四年了,她明知道你活著,但是一次也沒來過垂死海,你該離開這裏。”
白尋則睨它一眼,斥道:“你有資格對我指指點點?!”
妖怪淺笑,“任何時候,我都是依附你生存,我自然不敢對你多有說辭。”
白尋收回視線,“知道就好。”
第五年,苗金來了垂死海。
那天的天氣很不好,往日裏平靜的垂死海掀起驚濤駭浪,浮汐在海麵飄蕩,碰撞在一起時,激起奶黃色的泡沫。
天幕一派墨色,幾點零星的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縫隙鑽出來,抬眼望去,絮狀的雲層後麵像是醞釀著極大的風暴。
白尋坐在妖怪的肩頭,抬手數著天上的光點。
妖怪說:“白尋,你在數什麼?”
白尋回答:“我也不知道,隻是這樣的異象,與平日不同。”
是啊,他們見過了太多平靜地、一成不變地垂死海,隻有今日是不同的。
白尋的手指慢慢放下來,等手掌脫離了自己的視線,他便看到方才被他手掌遮住的地方,靜靜占了一個人影。
若不是那人裙擺上一圈淡淡的金色紋飾,白尋隻會將她與黑色的山脈融為一體。
“是苗金。”妖怪低聲道。
白尋以為自己再見苗金,該是憤怒、該是驚喜、該是百轉千回種思緒,可是真見到了,他發現自己內心平靜到毫無波瀾。
垂死海裏風起雲湧,可是他的心是那麼平靜。
平靜到……滿足。
原來他死守在這個被她放逐的垂死海,隻是想等她再來見他一麵。
他覺得苗金欠他一個解釋。
時隔五年,苗金站在黑山之間,默默看著他。
她確實要來講一個故事。
“我父親是妖界狸王,母親隻是一個普通的人族女子。”
白尋道:“人與妖結合屬於違反天規。”
“是,天神降下刑罰,要我狸族全族覆滅,幸兄長帶我出界遊曆,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