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那年,朝堂上,我望了一眼坐在皇位上的阿娘。
那麼威嚴肅穆,仿佛天下間就沒有她解決不了的事,臣子們對她皆是既畏懼又敬重。
第一次,我對這個位置,開始有了一絲小小的期待。
我自以為掩飾得已經足夠好,可卻仍然沒逃過阿娘的眼睛。
早朝之後,她將我叫到了禦書房裏。
我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兒臣恭請陛下聖安。”
“朕躬安。”
淡淡的聲音響起,我感覺阿娘的視線落到了我的身上。
阿娘從來不是一個慈愛的人。
從前我可以仗著年紀小為所欲為,但長大了就該知道,她不但是我的阿娘,還是一國之君。
先君臣,後母子。
阿娘站起身來,繞過禦案,走到了我麵前。
我被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
誰知下一刻,阿娘卻彎腰將我扶了起來。
她像從前那樣,隨意的為我撫平衣袍上的褶皺,笑意盎然,溫柔至極。
阿娘說:“想要什麼跟阿娘說,阿娘會給你的,不要搶。”
我沒想到,阿娘竟然真的會因為我的一個眼神,就此退位了。
登基大典那日,阿娘為我戴上象征著帝王身份的琉冕,隨後與阿爹一起搬到了京郊的皇家別院裏。
我坐在那張曾經有過微小期盼的龍椅上,隻覺得五內俱寒。
因為我心裏清楚,從此之後,我沒有阿娘和阿爹為我遮風擋雨了。
我幾次去皇家別院,想要將阿爹阿娘請回去,但每回都沒見到阿娘。
阿爹是個性子極溫吞和善的人。
他摸了摸我的頭,輕聲說道:“你阿娘沒生你的氣,隻是你初登基,要想坐穩皇位,便要在文武百官麵前立威,若是你總是尋你阿娘,那些人便不會信服你。”
阿爹說的話,我心裏再清楚不過了。
阿娘早些年間是從皇室的腥風血雨裏殺出來的,做了二十年皇帝,向來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而我還年輕,又剛剛登基。
在文武百官眼裏,真正的皇帝還是阿娘。
所以阿娘才對我避而不見。
看著阿爹溫和的眼神,我哽咽著說道:“阿爹,我沒想搶阿娘的皇位,我真的沒有……我隻是……”
我隻是看了那麼一眼,就像是……
就像是年幼的時候,內務府在承德殿裏設了一盞很漂亮的琉璃燈。
我瞧著精巧好看,想要上手摸一摸。
我沒想搶阿娘的東西!
“阿爹明白你,你阿娘也明白你的,但你如今既然已經是一國之君了,便要拿出一國之君的氣概來。”
回去之後不久,我迎娶了當朝丞相淩含章的嫡長女為正宮皇後。
阿娘和阿爹親自來為我主婚。
席間,阿娘喝得大醉,整個人靠在阿爹身上。
我隔得太遠,沒聽見阿娘在說什麼,隻是瞧見阿爹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
又三年,我二十歲,阿娘和阿爹要去淮南小住。
我心裏再清楚不過,這一去,阿娘阿爹便不會再回來了。
那日,我帶著皇後和皇長子,跪地挽留雙親。
可阿娘隻是囑咐了我幾句朝堂上的事,最終還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