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子,要不,你那山寨貨的生意馬上停下——”
季氏貨棧前堂裏,黃七郎也有些憂心,
“樓國使燒了箭樓,是打算和咱們作對到底了。他對你也絕不會客氣的。你現在暫退一步,就能斷了他的臂膀。生意上的麻煩是萬事好商量,你停了山寨貨,陳家就不至於全力支持樓大人……”
她何嚐不想以其人之道還於其身,拉攏陳家,叫那挑撥姐弟關係的樓雲也知道些厲害。
但她卻苦笑著,搖了搖頭輕聲道:
“我已經找到建船的密港了,也在托人從江浙一帶請造船匠過來,還有半年就可以結束了。”
隻可惜,在她還需要半年的時候才能完成計劃。
但這個要命的時候,陳家急著返回東海,扶桑還要內亂,季辰虎更不讓她省心。
腳步聲碎,她轉頭,來的是也聞訊從後麵院子裏趕過來的汪媽媽。
還有扶著她的小蕊娘。
季青辰看到她們,向前一步,迎了上去,笑問道:
“媽媽,我知道你是向宋商們打聽過大宋辦親事的規矩的。我聽說兩家說親事,先寫草貼子,說說各家的情況。這貼子我們已經有了,接著還要細寫兩家的祖宗三代。聽說有官職寫官職,沒官職也要寫清田產。好象聘禮和嫁妝單子也是互相要商量一二的吧?”
汪媽媽雖然大喜於季辰虎的歸來,所以匆匆趕來,但她也被外麵的動靜鬧得有些忐忑不安。
她到底有了年紀,並不喜歡這樣喊打喊殺,放火燒樓的動靜。
如今見著大娘子還是在考慮和陳文昌的親事,她當然暗喜大娘子不至於和季辰虎立刻翻臉,連忙應道:
“是,大娘子說得沒錯,這成親的規矩老婆子都一清二楚呢,絕不會叫他們糊弄了。”
“如此,就請李先生和媽媽商量著,請陳家管事進來好好說一說了。”
前堂早已經掌了燈。
她提裙向外走去,一邊掩唇微笑,白羅袖暗紋流動,
“記得要不拘時辰,拖到明天早晨最好,也不要讓他們有機會走出這貨棧。”
陳家明明請不到樓雲保媒,陳洪卻仍然派來了這些人進坊求親,他們當然是來意不善。
她不能不有所防備。
“是,大娘子——”
汪媽媽和李先生對視一眼,同聲應了,便有季洪去外麵接那求親的那陳管事。
隻是這季洪又猶豫一步,回頭道:
“大娘子,那陳家來的人裏,俺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俊俏小後生。不像是陳家的公子,也不像是普通仆役。那打扮倒像和高麗書院裏,公子們的小廝或是書童。”
黃七郎也不待他說完,問了幾句那小後生的容貌,連忙就道:
“是樓大人身邊的小書童,叫駿墨的小子。聽說他雖然沒有跟著樓大人去過山東,卻也是從小在明州街頭裏胡混的潑賴小子。表麵看起來斯文膽怯,性子卻機靈,極是難纏。樓雲想必是差他過來,看看坊裏的動靜了。”
她心中一動,知道這驂墨來得必有原因。
說不定陳家來求親,隻是為這小書童進坊打掩護。
“既然如此,就好好招待他們吧。”
她吩咐完了,壓根也沒有去見陳家人的意思,伸手牽了小蕊娘,出了貨棧就要離開。
她還有別的事。
黃七郎當然是擔心他黃氏貨棧的海船,趕著要去東水門看動靜,卻不明白她是怎麼打算。
到了門前,他又一眼瞥到王世強身邊的小廝左平,還等在了門外,他不由就問道:
“大妹子,你這是回季家小院等三郎回來?”
他早就知道,自從三年前被悔婚後,她這幾年入夜後不再理事的習慣。
他也更明白她的心思。
三年前,她沒能說服王世強成婚後留在唐坊,而是要隨他嫁回大宋。
而她一旦有了遠嫁離開的打算,坊裏兩個兄弟身邊的親信當然就重新起了心思,等著她出嫁後爭奪這坊主之位。
當初她借著備嫁妝在坊裏理清帳目,何嚐不是為了在兩個弟弟裏選一個做坊主?
既然是她自己的主意,本來一直支持她招婿進坊的老裏正、老管事們也都默認了。
如今婚事雖然不成了,但她出嫁後讓出坊主之位勢頭已經是不能改變。
否則她不至於一樁接一樁地和福建海商議著親事。
這也是要讓忙著站隊的坊民們放心,她三年前的決定是不會改變了。
這些日子,她退居在季家小院,入夜後不再理事,把坊務漸漸交到季氏貨棧手裏也是同樣的意思。
不說這些,今晚季辰虎回來後,當然也要回家,要去季家小院見長姐的。
——親姐弟又有什麼話說不開?
“哪裏有心情去見他?見了也是我說我的,他說他的。我不出聲了,他就怒了瞎嚷嚷。嚷夠了就開始摔東西,摔完了東西就要揍我。我頂上去送給他揍,他的脾氣就更大,家也不要了,摔門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