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綱首今日辛苦,且回去等消息罷。”
艙廳裏,樓雲輕描淡寫,笑著送客,
“本官今晚也累了,其餘的事情等明日你府上的陳管事回來再議——事關國本,本官也是慎重為上,難免有些小題大作了。”
陳洪滿腹心事,抹著冷汗告辭,便也沒注意到樓大在他離開後,接了樓雲的眼色,命人嚴守在外,轉身關上了公艙廳的艙門,他轉身稟告著道:
“大人,一切都準備好了,樓春他們現在應該已經登岸,隨時準備接應大人進駐馬寺。”
樓春,當然就是第二批潛伏在扶桑官船上登岸的二十名家將中的頭目。
剛才樓雲送兩位扶桑使者離開時,他樓大就已經奉命安排好了一切。
說罷,他一臉猴子般的興奮,打開了公艙廳的側門,跟著樓雲一直回到了他的艙房。
艙房裏空無一人,他侍候著樓雲去了官袍,摘了襆帽,換了一身樓府家將們外出時的短打武衣,正準備回房去自己也換身衣裳跟隨他登岸,樓雲卻叫住了他,道:
“你不用去,今晚就在這裏等著。”
樓大頓時苦了臉,轉頭哭喪著道:
“雲哥,你和兄弟們都去岸上了,我留在這裏幹什麼?”
“困了就在我房裏睡,免得讓外人知道我不在,若是不困,你也可以去吳管帶房裏和他
說說剿海賊的方略,這次出使回國,雖然少不了你的官位,但你日後的前程難道還要我時時替你操心?”
樓大如今也知道,他再說些吳管帶是廢物之類的話,在樓雲麵前是過不了關的。
沒有吳管帶,二層艙裏還有泉州水師的馮管帶、方管帶、牛管帶,都與大人有幾分交情,他樓大借著去拜訪吳管帶,和這幾位多多親近,卻是能學到一些真才實學的。
而他能與經驗老到的水師管帶接近,對他將來的前程當然有好處……
所以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樓雲攜刀走到了艙窗前,推開窗戶,回頭笑看了他一眼後,就輕輕一躍。
水波無聲,他跳出窗外,落到了早就等在窗下的板船裏。
“大人。”
“走吧。”
海波蕩開,船上一直等著的六名家將同時劃槳,幾聲輕微的槳板水響,樓大站在窗前,看著樓雲麵向鴨築山方向,盤坐在小船中。
在七月初一下半夜的彎鉤月光中,他的背影漸漸向扶桑官船登岸的唐坊西水門駛去……
據傳回來的消息,西二號水門是唐坊租給了太宰府的官船碼頭,專門有太宰府的兵丁守衛,然而,此時太宰府自顧不暇,樓春等人早已經潛入西二水門,準備好暗中接應。
憑著這些事前準備,還有樓雲的本事,足以順利在不驚動唐坊的情況下,暗中登岸……
至於第一批登岸襲擊季家小院的樓已等人,他們隻要沒有被唐坊抓住,也應該是按原來的計劃退避進了鴨築山。
隻要依據潛行的暗號,樓雲就能和他們聯絡上。
總共四十六名家將,足以護送他進入駐馬寺,見到那空明大師。
誰叫泉州僧人傳回消息,就算拿了大人蓋了官印的親筆信,空明老和尚還是不肯給麵子地把那女坊主的書信交給僧人們帶回。
這老和尚在病床上還疑心他們的來曆,擔心他們對那女坊主不利,要讓親傳弟子把他們趕出寺去,僧人們反複解釋,他卻隻說眼見為實。
這句裏的意思,是親筆信也能偽造,非要宋國國使親來,他才能考慮一二。
由此,大人更是疑心,如果那些信件裏沒有不可告人的內容,這空明豈會如此慎重?所以他細心安排,甚至利用季辰虎引發唐坊內亂,不過是為了得到機會,能暗中登岸罷了……
想到這裏,被留下守家的樓大轉過身,沮喪地倒頭躺在了樓雲的床上。
偏偏把他留下來了。
好不容易樓雲不在,他何嚐不想去私會林竊娘,卻知道她正冷淡著他,他也不去討這個沒趣,隻能心煩地抓了抓頭。
他枕在床欄,微抬眼,卻正看到了樓雲不知何時又掛在了床頭的畫像。
他好奇地半撐著身體,伸手揭開了畫像上的薄絹,歪著腦袋端詳著那女坊主精致卻看不清全貌的秀美側臉,突然卻升起了一個小心思:
陳文昌都已經知道不求親是不可能了,雲哥怎麼還沒有把畫給人家還回去?
樓雲的船在黑夜中漸漸靠近了西二號水門。
進入水門,再走上三四裏就是可直通駐馬寺的西山道。
鳥群乍飛,生蕃們的號角聲從山中林海深處傳來,越來越吼聲淒厲,讓樓雲微微皺眉。
而在唐坊另一麵的北山道上,正急步跑著的小蕊兒聽到這變調的號角聲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姬墨一把抓起,背到了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