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昌的運氣就比紀二好,他可沒有被秋後算帳革功名。
光宗皇帝確實是不孝得太過分,他被士子們上萬言書痛罵後,照舊不改,兩年後父親病逝他竟然敢公然不服喪。
真的是親兒子嗎!?
官家你不是孝子沒關係,天下的不孝子多了,但你居然連裝一下孝子都不願意,你太不給大家麵子了!
光宗皇帝也是有兒子的,所以直接激起了兒子逼宮的宮變。
光宗皇帝隻能退位。
現在在位的官家是借著維護天下孝道的大義名份登基,代替不孝的父親為太上皇持喪送葬,他當然就不會追究當初陳文昌他們叩闕的膽大妄為。
他登基後還特意下詔,把維護孝道的士子們大大誇讚了一番。
至於紀二,他們去年叩闕罵的是奸相韓宅胃,和官家的大義並沒有關係。
所以正在被秋後算帳。
“那孫昭如今還在彈劾韓宅胃,說他剪除異已要獨掌朝堂。”
樓雲一邊說著,勒馬從內河碼頭緩蹄橫穿而過。
雖然心急,但內河碼頭上人太多了。
“陳公子是他嫡傳的弟子,他願意到明州城來定居,隻怕孫昭也要調到京城裏來了。我以往可沒有因為陳文昌和孫昭的關係而苛待他,現在叫他想起這些過往,我去提親他是沒辦法反對的……”
說話間,樓雲的眼睛看向了從錢塘江、浙西運河等水路坐船而來湧湧人群。
客船裏麵有不少明州府各縣的書生,
“省試在即,明州府城裏的士子們越來越多。”
樓雲歎了口氣,
“稍不小心,就要出事。”
臨走時,他在鞍上彎腰,順手在碼頭上的小攤上撈了一塊石雕,差了個家將秦蟋兒密送王安撫使府上。
隻因為那石頭麵上粗糙地刻了一句話。
“情深不壽”
王安撫使是兩浙名儒,他和三元閣官伎薛濤的事情也太不避忌了。
流言傳了好幾年,早就引起了明州府各州縣士子們的不滿。
本來就嫉妒他的人,更是覺得他名不符實,斯文掃地。
再不收斂,說不定就有彈劾落到他頭上來了。
憤青士子們連官家都敢罵,難道還不敢罵他王仲文?
——陳文昌打算留在明州城,總是有原因的。
“大人,這位陳公子不經商也不做官,但這做士林清流的誌向挺叫人頭痛的……”
這些話是樓葉、樓春嘴上在嘀咕,卻也是勞四娘小心謹慎地稟告了季青辰。
她其實是不讚同季青辰出行,就為了來迎陳文昌的。
他正懷疑你和樓雲呢,你豈不是應該多守些宋人世家的規矩,不要出門,叫他好放心?
“大娘子,陳公子在那邊…”
台州港上不僅有謝氏貨棧的大招牌,還有港前擁擠停泊二十幾條巨帆海船。
除了馬上就要遠行的江浙船之外,還顯眼地停著一條福建海船。
船上的陳家招旗白底黑字,陳文昌站在船頭,正含笑向她招手。
唐坊的船離入港還有半裏的海路,季青辰不需要勞四娘勸說,她從季園出來時就頭戴著綠色圍紗帽,藏得密不透風。
喚人招來了烏氏,季青辰讓人去謝家的貨棧為烏氏安排回泉州的船,又讓烏氏親自去打聽一下謝家現在留在台州城老宅裏的族人是誰。。
安排完這些,她回了艙房,坐在幾案邊,等著陳文昌從他自己的船上過來,和她說話。
她瞥了憂心仲仲的勞四娘一眼,笑道:
“你怕什麼?在紀府疊春居裏,你勸我和樓大人相好的膽子去哪裏了?”
她也猜測過,陳文昌如果真的疑心她和樓雲有些什麼,他也許不會喜歡她這樣遠來相迎。
在宅屋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好。
所以她打扮得很小心。不會讓外人看出她的身份。
但就算是成婚後,為了把三萬坊民內遷,她將來要出行談生意的事情也不會少。
與其現在不出門地讓他白高興一場,還不如她該是如何就如何。
陳文昌的性子,他如果看不過去,絕不會忍著不說的。
正好也叫她聽聽他是不是真有懷疑。
“大娘子,文昌公子到明州城來定居,依我看也不僅是為了離開泉州城?”
勞四娘苦笑著,猶豫著問道。
“當然不僅是為了這個。”
她慢條斯理地喝著茶,說的卻是台州謝家的事情,
“陳家的事並不著急。他就算馬上要成親,也還要和他叔叔商量的。我們也不需要自己就先亂了。反倒是謝七小姐一直提起的那位可憐見的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