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二哥剛剛救了我的命,救了咱們所有人的命!”望著韓慶之身影漸漸被黑夜吞沒,鄭大旗忽然扭過頭,咬著牙對自家父親鄭九斤說道,“我不能當孬種……”
“去吧,爹替你守在這兒!”沒等兒子說完,鄭九斤就紅著眼睛打斷。“不就是一個時辰麼,爹等著你們回來!”
說罷,他單手持刀,用已經略顯彎曲的脊背擋住拴在船頭的纜繩。花白的頭發和胡須,被海風吹得上下飛舞。
年青的時候,他也是追隨在俞大猷身後殺過倭寇的漢子。
那時候,倭寇殺人,搶劫,屠村,無惡不作。害得東南沿海各地,幾乎村村掛孝。
而俞帥旌旗所指,倭寇立刻如蒼蠅般一哄而散。
俞帥已經故去很久了,鄭九斤幾乎日夜盼著,這世間有第二個俞帥出現,一直盼到須發半白,盼到熱血變冷。
而剛才,在啞巴轉身躍上船頭的刹那,他卻隱約又看到俞帥當年的背影。
“嘩啦,嘩啦……”海浪起伏,拍打小福船的船舷,宛若當年俞家軍凱旋歸來,弟兄們敲盾高歌。
鄭九斤忽然扭過頭,努力沿著纜繩向前張望。他想再看自家兒子一眼,以免留下永遠的遺憾。然而,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夜色太深,纜繩太長。
鄭大旗和“啞巴”韓慶之的身影,已經被漆黑的夜色吞沒,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成功抵達了終點。
纜繩的盡頭,是長船的船尾。兩道人影如幽靈一般,爬過船尾的護欄,無聲地落向了中層甲板。
在雙腳與甲板接觸的瞬間,韓慶之迅速伸出左手,攙扶住了鄭大旗的胳膊。
憑心而論,他真的沒想到,鄭大旗居然會跟上來。對鄭大旗到底能給自己幫上多少忙,也深表懷疑。
畢竟,鄭大旗隻是大明屯兵的一個小旗。而據他獲救之後這四個月的觀察和了解,屯兵隻相當於將領的佃戶。平素沒有進行過任何訓練,心中也缺乏後世華夏軍人的那股永不言敗的精神!
然而,他仍舊很高興,鄭大旗能跟上來。
這說明,福建水師還沒有徹底爛透,哪怕已經多年沒發過一文錢軍餉,其中仍然有好男兒,熱血未冷。
這說明,想讓這個時代的華夏男兒,心中再度燃燒起熱血,前仆後繼地為了國家民族而戰,也許隻需要一粒火種。
而韓慶之自己,恰恰就是那粒火種。
此外,鄭大旗會說幾句倭語,也能在關鍵時刻,用來欺騙對手,為他創造近身一擊而殺的機會。
雖然鄭大旗的身材,比船上的大部分倭寇都高出太多。然而,倭寇之中,也不是沒有看上去人高馬大者。
更何況,據他所了解,長船的主人,是一夥歐洲海盜。以歐洲人固有的傲慢,才不屑去分辨,中國人和倭國人之間的外觀區別。
他的想法,迅速就得到了驗證。
就在二人剛剛站穩腳步,四下環顧的瞬間,耳畔就傳來了一聲憤怒的鳥語,“韋摁死大?”(誰在那?)
“嗷哈遊庫塞以馬斯……”鄭大旗立刻將身體躬成了九十度,同時嘴裏冒出了一長串倭國話,再加上其先前從死去倭寇身上扒下來的那身衣服,簡直比倭寇還像倭寇。
對方是個北歐人,身材幾乎跟韓慶之同樣高,聽不懂鄭大旗在說什麼,卻明顯放鬆了警惕。一邊嘴裏發出罵罵咧咧的聲音,一邊傲慢地上前數步,挑起鑲嵌著玻璃的防風燈籠,直接照向了鄭大旗和韓慶之兩個的麵孔。
韓慶之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果斷向前迎了過去,掌中匕首奮力前刺。同時“熱情”地摟住了對方的肩膀。
匕首無聲地刺穿了對方的小腹,直達腎髒。提著燈籠北歐海盜身體僵了僵,瞬間斃命。m.X520xs.Com
鄭大旗迅速撲過去,從海盜手裏接過燈籠。韓慶之則像個老朋友般抱著海盜的屍體,將其拖向船尾樓背後,推進翻滾的大海。
短短幾個呼吸之後,韓慶之和鄭大旗,又從角落裏走了出來。
前者換上了北歐海盜的衣服鞋帽,頤氣指使。而後者,則挑著燈籠,成為了倭寇跟班,亦步亦趨。
一縷月光恰恰穿過雲層,落於長船的桅杆上。將桅杆頂部的海盜旗,照得清清楚楚。
旗幟中央,畫著一個碩大的“v”字。邊緣的兩個斜杠上,則分別串著字母“o”和字母“c”。
這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旗幟,作為熟悉世界海軍曆史的共和國海軍陸戰隊前上尉,韓慶之對這麵旗幟,印象極為深刻。
在曆史上,打著這麵旗幟的荷蘭海盜,以經商為名,行劫掠屠戮之實。沿著非洲海岸,一路燒殺劫掠,將戰火、瘟疫和死亡,直接帶到了南中國海。
這夥以公司為名稱的強盜,抵達南中國海之後,先是在在巴達維亞,即今天的印尼雅加達建立了第一個軍事要塞。隨即,便將罪惡的黑手伸向了華夏。
公元1604年,東印度公司攻占了澎湖,隨即被大明福建水師趕走。然而,其賊心不死,在十八年後,趁著大明全力應對北方女真人的崛起,無暇顧及水師之際,再度呼嘯而至。
澎湖的所有來不及逃走的漁民,當場被海盜們殺掉了一大半,剩下的,則全都被荷蘭東印度公司抓做了奴隸,押到爪哇為其開礦。
漁民們賴以為生的六百多艘漁船,被東印度公司的強盜付之一炬。
兩年後,東印度公司又奪取了台灣,抓當地華夏百姓為奴隸,為他們建立了“熱蘭遮城”和“赤坎樓”。
隨即,東印度公司,在台灣大肆掠奪,通過血腥鎮壓中國人來維持他們的殖民統治。
當時,一個中國台灣,就為東印度公司貢獻了其總利潤的25.5%,每年運回荷蘭的財富達40萬荷蘭盾,相當於4噸黃金,以至於當時的一位荷蘭總督稱:“台灣是公司的一頭好奶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