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雖然不知道,賊人到底是為何而來,也不相信,賊人有本事,找到自己精心藏起來的戰艦圖紙。但是,想到有賊盯上了自己,韓慶之依舊覺得猶如芒刺在背。
當夜,又在院子裏製造了七八處機關,確定即便有陳永華那樣的高手進入院子,自己也能得到及時提醒,他才筋疲力竭地回房安歇。第二天早晨起來,自然頂上了一雙黑眼圈兒。
而老天爺,卻不肯給他補覺的機會。鄭家前來接船的人,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就在今天到了。
韓慶之無奈,隻好強打精神,與鄭九斤一道前去港口迎接。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幫俞慶想對方發出了邀請。
來人名叫鄭寶貴,是鄭一官的族弟,同時鄭家陸上分支,精心培養出來的社交高手。
如果韓慶之貨賣兩家,他肯定當場翻臉。然而,韓慶之卻信守約定,堅持將蓋倫戰艦交換給了他,隻是代替俞慶向他發出了會麵邀請,他稍加斟酌之後,便笑著答應了下來。
當晚,韓慶之就又來到了春風樓,在楊萬裏請客的同一個雅間,陪著俞慶,請鄭寶貴吃酒。
隻是會麵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鄭寶貴一口一個將軍,對俞慶尊敬有加。對轉賣蓋倫船給福建水師的提議,卻堅決不肯鬆口。
哪怕俞慶將報價,直接翻了一倍,鄭寶貴依舊禮貌地道歉:感謝俞將軍給了自己發財機會,然而,他隻是受家族中長輩的命令,前來跟韓慶之交割,沒有任何權力,處置已經到手的蓋倫戰艦。
如果俞將軍真心想買,可以通過家族中長輩,與鄭家的族長聯絡。雙方原本就交情頗深,俞總兵的請求,鄭家應該不會駁了他老人家的顏麵。
話說到這個份上,俞慶再堅持下去,就沒任何必要了。俞家與鄭氏,如今算是盟友。彼此都有求於對方,斷然不會為了一艘戰艦,就撕破臉。
隻是俞家想要鄭氏割愛,光拿出錢財來,誠意顯然不夠。肯定得再添上一些別的條件,才能讓鄭家覺得交易可做。
至於這個添頭是什麼,自然得由兩家的掌舵人碰麵後商量。無論俞慶,還是鄭寶貴,沒沒權做決定。
雙方都是聰明人,立刻不再提有關蓋倫戰艦的任何話頭。隻管推杯換盞,喝了個眼花耳熱。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鄭寶貴便不再繼續叨擾。笑著拍了拍手,朗聲說道,“其實在下久仰俞將軍大名,隻是一直無緣當麵求教。今日蒙將軍相邀,回家之後,半個月之內在本家兄弟麵前,都有的吹。剛好在來的路上,收到了一箱紅貨。不值什麼錢,卻適合拿去哄渾家或者相好。所以,今天鄭某就借花獻佛,還請三位不吝笑納。”
聲音落下,他的兩名隨從,也抬著一個精致的箱子,走了進來。其中一人彎腰打開箱蓋,珠光寶氣激射而出。
饒是出身於富貴之家,俞慶也當場被晃得兩眼發花:這幫海盜,也太豪橫了,整整一箱子珍珠,顆顆有櫻桃大小,居然還說不值得什麼錢!(注:中國原生櫻桃,不是車厘子)
倘若換了值錢的寶物過來,豈不能將整個金山衛都買下?
而韓慶之,臉色也瞬間一變。不過,並非被箱內的金珠晃到眼,在他來的那個時代,人工養殖的金珠比這更大許多,並且更亮,更圓。
而是,他赫然發現,有一名鄭氏隨從的脊背微微彎曲,右腿也在悄悄地顫抖,似乎對此人而言,筆直站立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對於練過武的人來說,隻有脊椎輕度受傷,才會出現這種情況。而韓慶之分明記得,昨天夜裏,自己倉促間丟出了夜壺,正中賊人的後腰!
“難道是九叔……”想到此人是鄭寶貴的親隨,韓慶之的脊背頓時有些發寒。
然而,轉念想到鄭九在自己失憶之時的活命之恩,還有雙方利益的深度綁定,他又迅速將這個懷疑從腦海裏清除了出去。
鄭九跟鄭寶貴是親戚不假,但是,鄭九卻窮得一年到頭吃不上幾頓好肉。而鄭寶貴,則隨隨便便出手就是一箱子珍珠!
更何況,自己的大部分財物以及從蓋倫船上搜撿下來的物品,都存放在鄭家。如果鄭九想幫鄭氏找某樣東西,直接去翻便是。根本沒必要,指點鄭寶貴的隨從偷偷潛入自己租來的住處!
想到這兒,他心神大定。先裝模作樣推辭了幾句,然後才將給自己的那份禮物收下。
緊跟著,又耐起性子,聽俞慶跟鄭寶貴兩人扯了半晌沒營養的場麵話,他才終於拱手作別。
俞慶是個公子哥,喝了酒之後,自然還要找個姐兒去溫存一番。韓慶之卻對尋常脂粉提不起任何興趣,借口不勝酒力,笑著謝絕了對方邀請,醉醺醺地爬上了馬背。
待坐騎離開了俞慶等人的視線之外,他立刻就恢複了清醒。悄悄將戰馬係在路邊的樹上,然後快步急轉而回。
比起後世動輒十幾萬人口的“鄉鎮”,金山衛規模其實小得可憐。而這個時代,有錢在春風樓喝酒喝到大半夜才散去的人,也是如同鳳毛麟角般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