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朱一馮（上）
“嘩啦——”茶盞落地，摔了個粉身碎骨。
一向以性情溫厚而著稱的福建巡撫朱一馮，卻仍舊餘怒未消，啞著嗓子破口大罵，“豎子，不過是個七品知縣，竟然教老夫如何做事！誰給他的膽子？！老夫如果不是看在他座師孫稚繩的麵子，剛才就該讓他回家好好讀書！”
“息怒，澹叟，息怒，息怒！”
“澹叟，曹大來是個有名的杠頭，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布政司右參政朱大典，按察使張鳳祥見狀，趕緊走上前，叫著朱一馮的別號和曹履泰的表字勸解，“況且他任期馬上就滿了。念在他是東林翹楚的份上，年底你送他一份好考評，讓他升官去別處就是，沒必要撕破臉！”
“嗯，東林翹楚，這種墊底兒的同進士，也配稱翹楚？”朱一馮撇嘴冷笑，對曹履泰的“翹楚”兩個字，都好生不屑。
大明科舉，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二甲十七人，賜進士出身。皆可直接入翰林院，觀摩朝廷運作，前程遠大。甚至有一個不成文的慣例，非翰林者，永遠不得入閣。
而三甲一百三十人，雖然也稱作進士，賜號卻是同進士出身。最初隻能授予八品候補知縣或者縣丞的資格，等待地方上出了官缺，才能由吏部酌情委任。
所以一甲和二甲的進士，對於三甲的同進士，向來就有些瞧不起。
曹履泰在三甲同進士之中，名次也極為靠後，熬了多年才熬到七品知縣。卻在曾經的二甲榜首，現任福建巡撫朱一馮麵前指手畫腳，後者哪怕涵養再好，又怎麼可能不怒火中燒？
然而，憤怒歸憤怒，朱一馮卻知道，自己的確不能動用巡撫權力，抓住曹履泰在施政方麵的某處錯誤，將其趕回老家。
原因有兩個，其一，他自己剛剛升任巡撫，就出手對付一個縣令，即便成功了，也會落一個無容忍之量的惡名，得不償失。
其二，就是曹履泰身上，金光閃閃的“東林翹楚”四個字。
在大明南方各行省，“東林翹楚”的名號，可是絲毫不比二甲進士含金量低。
特別是最近，閹黨因為皇帝的病重，方寸大亂。東林黨重新崛起之勢，已經不可阻擋。
就連他的老朋友朱大典，都忙著去跟東林黨魁侯執蒲套近乎，一心把火把自己打上東林黨的標簽。
曹履泰已經名列東林才俊多年，身背後，怎麼可能沒有東林大佬們撐腰？
“跟澹叟當年比起來，他當然算不上翹楚。可此子心誌極為堅定，哪怕是閹黨氣焰最盛之時，都不肯與東林黨割席。他的年紀又比你我足足小了三十歲，稱一聲翹楚倒也不算過分。”朱大典也是二甲進士出身，對三甲同進士的態度，沒比朱一馮尊敬多少。然而，稍作斟酌之後，他卻繼續笑著開解。
“是啊，此子雖然狂妄了一些，卻有幾分傲骨。澹叟，念在他初衷不算太差得份上，你就高抬貴手，饒了他這一回吧！”張鳳祥也想好了說辭，在旁邊低聲補充。
朱一馮原本也沒打算真的將曹履泰怎麽樣，聽了二人的話，幹脆順坡下驢，“老夫當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不過，今後老夫這裏，也得立個規矩，六品以下，不經通稟核準，不得擅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