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玄今年三十有七,而在這上延關鎮守的時間,已有二十年。
從一個英姿勃發的少年郎,變成如今滿臉絡腮胡的粗莽大漢,歲月當真是不饒人。
此時夕陽剛剛落下,餘暉灑在城牆上,將他有些殘破的衣衫浸上一層柔光,關外是一大片空曠的土地,上麵沒有植被、沒有建築,這都是為了更好地勘測敵情。
再往外十幾公裏,就是另外一個國家的地盤了,他們日日夜夜守於此,不敢打盹、不敢懈怠,生怕因為自己的一點疏忽大意而導致別國軍隊長驅直入,那樣如何對得起身後這數十萬百姓?
男人望著空曠的遠方爽朗大笑:“隻要我趙玄還活著,這上延關絕不可能破!”
簡簡單單一句話,道出多少守邊將士馬革裹屍的決心。
這等信念,從古至今都一樣能讓聽到的人熱淚盈眶。
裴青淮胸中激蕩起從未有過的豪情壯誌,他生在京城長在京城,雕梁畫棟、紙醉金迷看遍,到頭來竟不如這邊關的獵獵寒風更讓他沉醉。
隻是,他沒有聽出來的東西,林敏兒聽出來了。
趙將軍的言外之意是,如果他們來這裏的目的是建功立業,那真是挑錯了地方,以他鎮守上延關二十年、擊退大大小小敵軍幾十次,守護大炎南大門安寧的功績,到如今卻還是一個小小的六品將軍。
深州太遠,官場水又深,朝廷根本顧不到他們,何談建功立業?
林敏兒眼神悠遠,伸手指著前方那座冒出一點尖尖的塔,意味深長道:“趙將軍,聽說一百年前,古越國其實也是我們大炎國土的一部分?”
趙玄聽出她話裏的意思,猛然回頭,胸腔裏那顆經過千錘百煉的心幾乎要跳出來。
沒錯,她瞄準的不是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上延關,而是那個與大炎同根同源、卻因前朝曆史遺留問題而獨立出去的古越國。
收複失地這種功績,族譜都得從你開始寫,縣誌都得為你單開一頁。
趙玄晃了晃腦袋,以為風太大把自己耳朵吹出毛病來了,但當他轉頭對上女人堅定不移的表情時,乍一聽到的激動情緒退卻,冷笑出聲:“大言不慚,這事老子連做夢都不敢想,你一介女流之輩,口氣倒是不小。”
裴青淮不樂意了,擋在他媳婦身前,麵色不善:“給我媳婦當老子就是給我當老子,你罵誰呢?”
“嘿你個兔崽子!”
眼看兩人挽起袖子即將打起來,林敏兒忍不住撫額:“住手……”
女人眼神戲謔:“這樣吧,半年,這事兒要是能成,你喊我聲姐姐,要是成不了,今年你們上延關四千人的夥食我全包了!”
糧食麵前,趙玄是個再現實不過的人,別說有這個賭約在,就是沒有,這聲姐姐他也豁得出去。
翌日吃飯時間,不少人嘴裏嚼著噴香的豬肉,好奇地詢問:“裴兄弟怎麼不見了?”“難道是身份有問題被將軍趕走了?”“我瞧著裴兄弟是好人呐……”
殊不知,他們惦記的人如今已經喬裝打扮混入了古越國。
因為同根同源,兩國人在相貌上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令林敏兒驚喜的是,裴青淮竟然是個語言天才。
他們才住下沒幾天,這邊的方言就學得像模像樣了,忍不住好一頓誇獎,直誇得她家小紈絝尾巴差點翹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