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對林玉濤的現狀很滿意。
一開始他找活幹的時候還挑挑揀揀,比如給書肆抄抄書,為街坊鄰居讀讀信、寫寫信,都是些輕省活兒。
然而,等他兢兢業業幹了一個月,刨除吃穿開銷後,剩下的竟連房租都交不起。
沒辦法,隻得退了書院附近的獨棟小院兒,尋了城南一處偏僻院子住了進去。
好幾戶人家合住的那種。
因為賭坊的人時常上門要債,沒有人願意與他們來往,有的甚至當麵就指桑罵槐,指責他帶壞他們這邊風氣雲雲。
可是沒有足夠的銀子,想搬都沒地方搬,不得不百般忍耐。
更令她想笑的是,季雲終於嚐到了他們一家之前嚐過的苦果。
“表哥,你給前院那個李老頭讀過多少信了?怎麼能每次都不要錢,我們日子也不寬裕,你……”
“李大爺的大兒子五年前在戰場上犧牲了,小兒子如今也在邊境,老人家日日夜夜盼著兒子平安,我怎麼能收他的錢?”
之前作為受恩惠的外人,季雲對林玉濤的軟心腸是再滿意不過。
而如今換了她勉強算是內人,這好心對著別的外人時,就很讓人難受了。
好心到什麼程度?隻要有人來借油鹽醬醋或者針頭線腦,就沒有拒絕的,一次兩次還好,借的次數多了,多少銀子造得起?
尤其……
她低下頭看了眼懷裏的孩子,因為從小吃不上好東西,小臉和幾綹發絲都黃黃的,弱得像小貓。
這種情況下還濫好心想著幫別人,她簡直要被氣瘋!
勞累了一天的林玉濤並沒有注意到表妹的情緒,回到自己房間倒頭就睡。
這些日子以來,他除了抄書、寫信,還在城南集市上支了個小攤子,每日天不亮就要趕到城門口從農人手中收菜,運到城南賣掉,賺點差價。
以往隻用來握筆的手終是幹起了粗活,還長出厚厚一層繭。
半夜偶爾被噩夢驚醒的時候,他也會對自己產生懷疑,隻是,來不及細想,生活的重擔便又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連思考都成為了一種奢侈。
第二日清晨,天色才剛蒙蒙亮的時候,林玉濤早早起身,打算拿錢去城門口收菜,突然發現,放在外間隱蔽土牆縫隙裏的錢罐子,丟了!
裏麵的銀子不多,也就不到三兩。
連最差的筆墨紙硯都買不起。
可對現在的他來說,卻是攢了好久好久的辛苦錢。
每個銅板上都浸滿了他的汗水。
林玉濤一臉頹然地蹲在地上,抱著頭,眼神無神望著黑漆漆的牆麵發呆。
“表哥……”
季雲蹲在男人身前,眼神試探:“要不我們去尋姨母她們吧,家裏沒個男人,也不知道她們會不會被欺負……而且,說不定賭坊的人找不到我們,這債就不用還了呢!”
她反正是受夠了這樣的生活。
表哥這個讀書人的身份根本就是中看不中用,賺的那點錢遠遠比不上她那表嫂和表妹。
再這麼下去,她熬到人老珠黃都別想還完。
現在想來,自己這二十多年來過得最悠閑的日子,竟是被表妹安排洗豬毛那段時光,不必擔憂銀錢,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頓肉……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折騰這一場。
說不定現在已經成了表哥的妾室,吃穿不愁,孩子也能有更好的生活。
為今之計,就是讓這一切都回到原點。
隻要表妹出現,就一定能還上銀子,不說別的,光把那條狗賣掉就綽綽有餘!
想到這裏,女人眼神閃了閃,起身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