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祺高揚起頭,神情倨傲。
“若依主帥所言,我們是否隻需派人假扮作大楚使臣,伺機殺掉蘇錦遙及其親信,然後打開城門,迎大軍入城,便可大獲全勝,不必費一兵一卒?”
任誰都聽得出來,他的語氣中,並無多少尊敬可言。
蘇文淵眉目溫良,大度的沒和他計較。
“你可以這麼理解。”
“那好,末將尚且有些疑慮,還請主帥如實作答。”
顧琪順勢抬高了聲音,中氣十足。
“第一,大楚使臣是否同意,配合我們行動,且事後不會趁火打劫,伺機邀功?”
“第二,誅殺蘇錦遙的人,能否在第一時間得手,並及時發出信號。 ”
“第三,京城各路駐軍態度如何,會不會在蘇錦瑤死了之後,繼續同我們為敵,阻截我們的大軍?”
“第四——”
他眼尾輕掃,一縷輕蔑,隨著話語自唇角溢出。
“即便前麵一切順利,主帥又能否在蘇錦瑤被殺的這麼短時間內,及時率軍控製住京城,徹底擊潰對方主力?”
若擒賊先擒王那麼容易實現,史書上就沒有戰爭發生了。
一番條理清晰的質問,讓在場諸將,不免對顧琪都刮目相看。
原以為隻是個舉止魯莽的世家小子,沒想到,他竟還擅長兵法謀略。
顧家的人,果然不同凡響。
照此發展下去,恐怕用不了幾年,戰場上便又會多出一位智勇雙全的大將。
顧懌神情玩味。
顧祺是他的堂弟,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因著年齡相近,關係還算不錯。
若說最熟知他的人,恐怕他算一個。
但這並不代表,他會肯定他的能力。
若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勇武有餘,智謀不足。
雖然熟讀兵書,但因缺少應變,隻會紙上談兵。
偏偏他還極度自傲,不願聽取任何意見。
這也是為何,他雖在軍中效力多年,卻仍隻是一個小小的參將,且從未參與過任何一場戰役的原因。
因為他並不足以堪當大任。
這一次,若非隨行武將大多死於圍場,剩下的,也在古氏叛亂中折了個幹淨,朝中無人可用,皇上也不會想到他。
給他一個前鋒,也是考慮到了他的勇猛。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會幫著蘇文淵說話。
雖然在他心裏,也讚同這個計謀,但如何讓顧祺,乃至這些各懷心思的勤王軍將領心服口服,就不是他的事了。
蘇文淵既身為主帥,就應該具備這個魄力。
如若不能,趁早滾蛋。
隻是想到那抹絕豔出塵的倩影,他又認命歎氣。
罷了,還是先看看再說吧!
如果他真的處於劣勢,他就適當幫著說兩句。
總不能讓這群偷奸耍滑的武夫,欺負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
就當是報她在暗道之內的救命之恩了。
想到這裏,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了下來,看向顧祺的眼神,也隱隱透著責怪。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接收到自家堂兄譴責的目光,顧祺心中一個咯噔。
這是——
嫌他態度不夠強硬?
想到這裏,他隻覺渾身戰意瞬間大漲,當下便冷笑一聲,繼續輸出。
“主帥,打仗不是兒戲,你沒上過戰場,經驗不足,末將理解。”
“但這場仗,明明可以打的更為穩妥漂亮,不能因為你的私心,就無端奪了大家夥的功勞吧?”
他心中輕嗤,就這點能耐,還想取表兄而代之?
不自量力。
今日在這裏,他就給他點顏色瞧瞧,為表兄出了這口氣。
在場諸將不由在心裏,默默為顧祺豎起了大拇指。
年輕人就是勇啊,這簡直是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不過讚同歸讚同,指望他們出言幫襯,那是不能夠的。
顧祺背後有顧府,還有顧皇後和太子殿下做靠山,他們可什麼都沒有。
還是坐山觀虎鬥,偷偷跟著沾光的好。
蘇文淵剛要逐條解答他的疑問,驀然見他又莫名激動起來,張口閉口一副老將教訓小兵的模樣,頓時被氣笑了。
他當下也不急著解釋了,而是身體微微後傾,懶懶靠向椅背,雙手環胸。
“那顧前鋒不妨說一說,你認為,這仗該怎麼打?”
嘲笑他沒上過戰場?
好像他上過似的。
以為從鬆子山到京城這一路上收編了一些遊兵散卒,就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將了?
未免太過可笑。
“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顧祺也不推讓,立即侃侃而言,“末將認為,將勝負寄托在區區幾個人身上,實乃是極不靠譜之舉。”
“主帥多少有些輕率了。”
既是兩軍交戰,就應該大大方方的在戰場上較量,讓對方心服口服。
使這些不入流的陰謀詭計,豈對得起王師這一稱號?
畢竟,這本就是一場穩贏的戰役。
蘇文淵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顧琪。
他忍著脾氣,“繼續。”
機會已經給了他,他若不能說出個子醜寅某來,他可不管他是不是出自顧家。
軍中無世家,哪怕他是皇兄的人也一樣。
顧琪神色自負,胸有成竹的答道,“若是末將,自有上上之策可用。”
兵法上,這樣攻城的例子實在是數不勝數。
他閉上眼睛,都能打出個勝仗來。
蘇文淵麵色有些不耐,“說。”
若他真有比這個更好的計謀,他也不是不能考慮。
隻是他若再賣關子,他不介意讓人將他拎出去清醒清醒。
見蘇文淵幾乎要按耐不住性子,顧琪傲然一笑,又故意拖延了片刻,這才不疾不徐開口。
“圍而不攻,擾而不打,末將相信,至多月餘,便可使蘇錦遙乖乖投降。”
幾十萬勤王軍,還怕區區十萬人馬不成?
圍也能圍死他們。
就這?
眾勤王軍將領暗自搖頭。
愚蠢啊!
顧家怎麼會有這樣的愣頭青?
原以為是個智勇雙全的,沒成想,隻會泛泛而空談而已。
顧懌幾乎沒眼看。
草率了。
他怎麼會允許他出來丟人現眼?
蘇文淵也是一陣失望。
他目光意味深長的看向顧琪。
見他比他大不了幾歲,年輕俊秀的臉上皆是驕傲無畏,心裏原本就不多的惱怒,也被無語代替。
“你的意思是,為了所謂的麵子和功勞,便要放棄京城內數以百萬計的百姓,將他們視作敵人一般對待?”
蘇錦瑤是叛亂不假,但百姓無辜。
如果貿然圍城,便是置他們的生死於不顧。
此舉不僅不能使蘇錦瑤乖乖投降,反而會逼著他狗急跳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