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不庸端著那特別的饅頭,從廚房裏再出來。
注意到的中年男人就意識到什麼,轉過頭來,目光很快就落在那放在盤子裏的半截饅頭上。
隻是看著那似乎灰塵還沒撣淨,還沾著些髒汙的半截饅頭,中年男人眼眶就紅了起來,
身軀微微顫抖,目光緊鎖在那半截饅頭上,不願意再挪開。
梁不庸將那裝著半截饅頭的盤子放到了中年男人身前的桌上,中年男人也就跟著低下了頭。
“客人,這應該就是您想要吃的饅頭,請慢用。”
梁不庸出聲說了句,然後往旁邊退開了些,將這片餐桌旁的位置,都單獨留給這中年男人。
“是,這就是我想要的饅頭……謝……”
中年男人抬起頭,又再低下頭,仍舊望著那半截饅頭,
他應著話,想要道謝。
隻是一如當初的他一樣,話沒能完全說出口。
當初是饑餓的,顧不得其他東西,囫圇吞著食物發不出聲音,
這會兒,是哽咽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謝謝……”
“不用謝,提供給客人想吃的食物,就是我們店經營的內容。”
梁不庸回頭望了眼,見孟姐隻是坐在那櫃台後邊,仰頭往這邊望著,
沒有過來的意思,梁不庸就以忘川飯店的身份和中年男人對話。
“……呼……”
中年男人停頓了下,深吸了口氣過後再長吐了口氣。
他望著這半截饅頭,終究沒像當初一樣著急抓起來就吃,隻是望著,目光不時有些失神,
“它和我印象中有些不一樣,不過它好像的確就應該是這樣的……我印象裏的它很模糊了,或者是我那時候本來就沒看清楚它的模樣。”
“隻知道是個吃的,餓得厲害,哪還顧得上其他的,就隻知道往嘴裏塞,往肚子裏咽。隻記得真得很香,真得很好吃,很甜,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那時候想,再來多少我都吃的下去,就是這樣噎死了也值了……等到吃完了,才慢慢回過味來,想到先前吃得大概是饅頭。”
中年男人紅著眼睛,渾身止不住顫抖著,伸出了手,有些小心地低身,將那半截饅頭捧了起來,
側著身,緩緩張開嘴,中年男人在那半截饅頭上咬了一口,
然後點了點頭,
“嗯……就是這個味道。”
嘴裏一點點咀嚼著,中年男人聲音嘶啞地說道,
然後,原本已經噙在眼裏的淚水,終於還是止不住,滾落了出來,
然後啪嗒落在了手上,和拿著的饅頭上。
就這樣默默落著淚,中年男人低下頭,在速度愈快的咬在這半截饅頭上,
就像是那熟悉的味道,刺激到久遠的記憶,於是中年男人動作愈加變得狼吞虎咽起來,
就像是和那曾經的小孩重疊,已經來不及咀嚼,隻是胡亂往嘴裏塞著那半截饅頭,囫圇吞著。
當最後一塊饅頭塞進了嘴裏,中年男人用手捂住了臉,用力搓著,按著。
嘴裏的饅頭還在費力而著急地吞咽,渾身卻顫抖地愈加厲害,
捂著的臉上,卻還在往下淌著眼淚水。
旁邊的梁不庸聽到了一點壓抑的哭聲,
可能是回憶,可能是久遠的悲傷,在此刻宣泄了出來。
可能是難過,也可能是其他更複雜的情緒。
而在中年男人吃下饅頭的過程中,中年男人周身還在發生著一點變化。
不是變得如同曾經的小孩一樣,而是逐漸變得衰老,
他的頭發變得逐漸花白,滿臉的皮膚再發皺鬆弛,帶著些老年斑,
身軀變得佝僂,而枯瘦,就像是一顆衰老的枯木。
這才是他去世時的模樣,
在當初那個小孩之後,他又再生活了許久。
梁不庸再一旁靜靜等待著,沒出聲。
這中年男人,或者說這位老人,在嘴裏的饅頭都吞咽下去過後漸漸止住了哭聲,
佝僂著的身軀還是微微有些顫抖,他放下了捂著臉的手,
兩眼有些渾濁而恍惚地抬起,眼裏還有些淚水噙著,
聲音嘶啞地再呢喃,
“當初的時候,我爹娘死之前,讓我順著路走。我就順著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後麵,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不敢停下來,一停下來就站不穩,好像整個人就要倒在地上爬不起來……路上因為想要吃的,挨過不少打……可是餓得時候再疼也沒用……走到那兒的時候,我好像看到有吃的。”
“上去要……那老人家竟然給我了。我接過囫圇吃了,才聽到那老人家的話。他說我還小,吃了說不定還能活下去,他吃了,也就是白吃了。”圏圏尐説網
“那饅頭是真好吃啊……有時候人真就是活一個盼頭,一口氣……吃了那半個饅頭過後,我又聽那老人家的話,讓我接著往前走,不要停下來……我就借著那半個饅頭的勁兒,不知道又走了多遠,還真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