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層樓上,幾十米的高空,簡向陽被人抓住四肢,像是扔垃圾一樣從上邊丟了下來。
四四方方的屏幕裏,最後出現了李高逸與趙爾兩人有些惶恐卻又冷漠的臉龐,之後便急墜而下,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將已經播放完畢的視頻關掉,紀星熠翻了翻這部手機中的通話記錄,在最近來電中發現了一通來自簡向陽的通話。
這條通話沒有日期,也就是因為這點才顯得更不正常。
嚐試著撥通這個號碼,優美的女聲很快從對麵傳來,語音內容不是預想中的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而是不在服務區。
將電話掛斷,紀星熠看向枕在自己腿上,神情安靜的像是睡著了的少年。
他將對方小心翼翼的平放在了地上,而後維持著半蹲下的姿勢,目光沒有從少年蒼白的麵容上移開,問旁邊的鹿深。
“你說,他要你把這個手機交給警察?”
鹿深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下意識點了點頭,然後意識到對方低著頭看不見,於是連忙堅定的嗯了一聲。
低低的說了聲我明白了,紀星熠再次拿起手機,在屏幕上按下三個數字。
幾聲忙音過後,對麵被人接通。
“你好,這裏是警。察局。”
“你好,我要報警。”
聽到是報警電話,對麵的工作人員聲音都嚴肅了幾分,立刻開始詢問報案人相關訊息。
紀星熠眼睫低垂,像是故事中的旁白一樣,將明啟高中內,簡向陽的故事簡單講述了一遍。
出乎他意料的,這個遊戲中的警方似乎也在調查這件事,隻不過還沒來得及查明全部真相,證據的提供者與案件嫌疑人就集體失蹤了。
“非常感謝你所提供的線索,請問你現在的位置是在哪裏,你們不要怕,和學生們待在原地不要移動,我們現在就派同誌過去。”
紀星熠轉頭掃了眼遠處那具已經血肉模糊的屬於曾浩的屍體,又看向麵前明顯已經死去多時的少年,淡淡對電話另一頭報上了明啟中學四個字,而後掛斷了電話。
手機自動返回到主界麵,在屏幕的左上角,那代表信號的地方有一個明顯的叉。
從始至終,這個手機都處於與外界斷開連接的狀態。
完成了少年最後的心願,四周一片安靜,這個遊戲卻絲毫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垂下眼睫,紀星熠終於舍得從少年身旁站起身。他抬腳走向曾浩的屍體,鹿深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然後看黑衣青年彎下腰,從曾浩胸前那裂開的玉觀音下,抽出了一張熟悉的紙片。
“麻雀。”
畫上的鳥兒筆觸生動而細膩,滾遠的身體被棕色與黑色的羽毛覆蓋,配上黑豆眼與小巧的嘴巴,本該是一個十分可愛形象。
然而這隻麻雀的身上卻占滿了凝固的血汙,黑色的眼睛也被覆上了一層紅色,徒增了幾分詭異與戾氣。
在麻雀那被刻畫的尖銳的利爪之下,則寫了四個人的名字。
曾浩、李高逸、趙爾、吳衡。
看著這張紙片,紀星熠沉默不語,腦海中浮現出他不知道默讀了多少遍的,與麻雀有關的那段童謠。
誰殺了知更鳥?
是我,麻雀說,
用我的弓和箭,
我殺了知更鳥。
四個人,四個凶手,在這樁慘劇中,他們都是殺死了知更鳥的麻雀。
“現在所有人都有了對應的身份,簡向陽肯定就是知更鳥了,那麼周崎呢?他到底是什麼?”
隨著鹿深聲音的落下,紀星熠握在手裏的手機發出叮咚一聲輕響。
他點亮屏幕,發現一個類似社交軟件的界麵彈了出來,界麵上方的聯係人一片空白,聊天框裏,隻有一張孤零零的圖片。那上邊,畫著一隻胸前有著像是被鮮血染紅一般,紅色羽毛的小鳥。
誰是知更鳥?
圖片下,又一條信息彈了出來。
紀星熠在輸入框內打出簡向陽三個字,而後他並沒有發送,手指在屏幕上停頓片刻,緩慢的補充上了另一個名字。
“周崎也是知更鳥?”
鹿深驚呼出聲,她睜大眼睛,看著聊天框上那空白的地方竟然像是有人正在輸入信息一般,跳出來了一個又一個文字。
簡向陽……
文字沒有停止,在簡向陽的名字後,出現了知更鳥三個字。但輸入依舊沒有停下,一個頓號後,紅雀兩個字帶著一種淋漓的血腥氣,深深的烙印在了上邊。
誰會來持火把?
是我,紅雀說,
我立刻拿來它,
我將會持火把。
火把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光,它牽引著懵懂而無辜的生靈向前,指引著他,一腳踏入了名為死亡的深淵。
紀星熠瞳孔微顫,心中的猜測得到確認,整個故事在這一刻終於在他的心底完全成型。
震耳的警笛聲從學校外遠遠的傳了進來,鹿深一臉迷茫的看著屏幕上的信息,拚命思考的大腦已經成了一團漿糊。
紀星熠的眼前開始黑了下來,警笛聲也像是隔了一層薄膜一般慢慢變得遙遠而朦朧。
他沒有與這股黑暗相抗衡,順從的閉上眼睛,視線中最後的畫麵是穿著製服的警員們從小樹林外,遠遠的跑了過來。
……
“那些家夥也太過分了吧,這麼欺負老實人。”
現在是午休時間,學生們大多都去吃飯或是回寢室了,高一教學樓二層,兩個少年穿著相同的校服並肩站在高一(7)班的教室外。
他們都是一樣的年齡,甚至氣質也十分相似,不看長相,很容易讓人將他們錯認成親兄弟。
周崎的手臂搭在半開的窗台上,聽了好友近期的遭遇不由得驚呼出聲。末了他又連忙閉上嘴巴,小心觀察一圈四周,確定他們的談話沒被第三個人聽到後才鬆了口氣。
“不過你們班那個丁熊真是有夠慫的,明明是他自己被欺負,最後老師問起來了寧願撒謊都不敢承認。”
“你啊,幹嘛要去管這個閑事。”
簡向陽和他一起看著窗外,目光落在下方那片鬱鬱蔥蔥、長勢喜人的花壇上,聞言不由苦笑了一下:“我是班長嘛,看到同學被欺負怎麼能坐視不理。”
心底裏清楚好友這外冷內熱的脾氣,周崎沒忍心再繼續數落他,歎了口氣:“想好了要把這事告訴老師?”
“嗯,想好了。”簡向陽雙眼放空,他真的是受夠了這段時間動不動的暴力對待,心想隻要自己告訴老師,以徐老師對學生的愛護,一定能對曾浩起到製約作用。
至少要收斂些,別有事沒事的就來找自己麻煩。
“行,我支持你。不過有一點你要清楚……”周崎轉頭,黑色的眸子認真的望進對方的雙眼中:“我聽說曾浩是學校校董的兒子,你告老師不一定能起到作用。總之到時候如果有問題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幫你一起想辦法。”
簡向陽愣愣的看著他,近日來一直緊抿的嘴角終於有了弧度,他勾起一個發自內心的笑,重重點了下頭:“好。”
這時候的少年眼中,還是有光的。
第二天,簡向陽尋了一節體育課,趁著大家都去操場的機會,來到了老師辦公室。
辦公室裏,那個會時不時鼓勵關心他,臉上總是笑眯眯的徐老師正在邊喝水邊批改作業,簡向陽深吸一口氣,打了聲報告,走了進去。
“是向陽啊,這馬上要上體育課了,來找老師有什麼事麼?”
簡向陽微低著頭,他表情有些緊張,思考了下措辭終於將忍耐了多日的事講了出來。但與他所預想不同,老師剛開始並不相信。
“老師,我……你相信我,我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的。”
一時間他有些著急,甚至都想將衣服撩起來,用身上那淤青的傷痕來證明自己話語的可信度。
徐行建攔住了他的動作,皺著眉頭似乎是有些為難,但還是安慰他:“向陽你別著急,老師不是不相信你……這樣,你先回去,等一會兒下課了,老師親自去和曾浩同學談一談。”
聽到老師肯幫自己,簡向陽心底裏非常高興。他道了謝,在老師的安慰下離開辦公室回歸了體育課堂,心想,這難挨的日子,終於要到頭了吧。
之後的兩天,老師的談話似乎是起了作用,曾浩真的沒再來欺負過他。
就當簡向陽以為自己終於能回到正常的校園生活,不用再擔心來自同學的惡意,可以專心學習時。這天放學,他被人再次堵在了角落裏。
明天就是周六,再上一天課,周日大家就能擁有一天假期放假回家了。
曾浩顯然對這所學校十分熟悉,他知道哪裏不會被人發現,帶著自己的三個跟班,將這個學習壓了自己一頭,充滿正義感的為同學出頭,最後還天真的跑去告老師的男生堵在了無人光顧的角落裏。
“簡大班長,你是小學生麼?竟然還跑去告老師。”
曾浩嘴角掛著笑,是不屑的嗤笑。徐行建那個人做事圓滑的很,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靠著資助名額爬上來的學生得罪他這個校董的兒子,還真是天真。
簡向陽警惕的看著他們,一言不發。
被他的眼神惹惱,曾浩眯起雙眼,充滿戾氣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麵前的少年。然後向後退了一步,抬手隨意的對旁邊的三人吩咐到:“上,我不信打不服他。”
新一輪的折磨,便這樣開始了。
剛開始,他們隻是揮動拳腳,而且非常有經驗的,刻意避開了簡向陽裸。露在外的皮膚,隻在他被衣服遮蓋的部位施以重擊。
起先幾下簡向陽還能躲開,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的他便被擊倒在地。
麻木的抱住自己的頭蜷縮成一團,簡向陽心想,這些家夥反正也就隻會這樣揍人,隻要忍一忍,忍一忍他們覺得沒意思了,應該就會結束了。
曾浩顯然也有這樣的想法,看著像死人一樣隻會被動挨揍的人,一點也沒有了最初反抗時的樂趣。
他叫停了三人,踱步到少年身前,在對方以為今天終於結束他可以回去時,就聽到那人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一般,在自己頭上響起。
“不會反抗了揍起來都沒意思了,不如我們玩個新遊戲,把他衣服扒光,然後看看我們聰明的簡大班長能不能想到什麼好辦法,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自己回宿舍?”
蹲在牆角的簡向陽呼吸一窒,他不敢想象那個場麵,如果被人發現他光著身子在校園裏走動,一定會被處分甚至是開除的。
這件事絕不可以!
曾浩似乎是覺得自己的這個主意很好,此時正站在他的前方發出愉悅而興奮的笑聲。簡向陽呼吸急促,他拳頭緊緊的捏著,最後再也忍不住,不顧身上的疼痛猛地起身,照著對方那張醜陋的嘴臉就狠狠給了他一拳。
在場的幾人都沒想到這個已經不會反抗了的少年一爆發就來了個那麼狠的,曾浩被這一拳揍的身子一歪摔倒在了旁邊的地麵上。簡向陽拔腿就跑,從怔愣的幾人中間穿過,一口氣跑回寢室後,將自己裹在了被子裏。
室友看他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好心的詢問了幾句沒有得到回複後就接著幹自己的事去了。簡向陽縮在被窩裏,耳邊隻有自己雷響般的心跳聲。
他忐忑的等了許久,一直沒有等來曾浩的追擊。直到夜慢慢深了,他才在肚子咕嚕嚕的聲音中從床上爬了下來,隨手摸了包方便麵躲到陽台去填飽肚子。
第二天,曾浩沒有來上課。
在三個跟班不懷好意的目光中,簡向陽度過了難得平靜的一天,放學後背上了自己的書包,滿心期待的回了家。
他一直沒有將自己在學校的遭遇告訴父母,他不希望他們擔心。
“我回來了。”
少年的聲音中難得的透出了幾分輕鬆與歡快,他進屋換鞋,剛走到家裏的小客廳,就對上了父親嚴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