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雷聲如巨大的石碾子在天空頭頂滾動,傾盆大雨如注而下,鞭打著大地。
大隋開皇十五年夏,長江沿線,百年不見的大暴雨,已經下了足足二十天,天好像漏了一樣,依舊不止不休。
整個東南半壁,隋朝財賦重地,千裏澤國,一片汪洋。
長江更是洪水滔天,處處告急,就是懸在東南無數百姓頭上的一把利劍,隨時可能決堤,毀掉一切。
四處告急的文書,雪片一樣,落在坐鎮采石,奉旨抗洪欽差揚州總管晉王楊廣的案頭。
一個個悶雷不斷的在天邊滾過,天空銀蛇亂舞,閃電透過窗欞,青白的光電,照射在楊廣那張年輕而堅毅的臉上,陰晴不定。
我是未來的暴君楊廣?不,我不做暴君,我絕不做那惠及後世千年的大事業,卻背上了千古罵名,讓李二坐享其成,被尊千古一帝的蠢事。
我的就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表叔李淵不行,表弟李二更不行。什麼千古一帝,滾出。
我才是真正的千古一帝,留芳萬世偉大的仁君。
但現在楊廣,在滅陳,平定江南起義的曆次戰爭中,已經有了好色殘暴的名聲。雖然還不是暴君,但暴王是已經坐實了的。那真是人見人畏,雞厭狗煩。
暴王的壞名聲,是抹不掉了。
那好吧,我即便要做暴君,也要做千古最偉大的暴君。
穿越者,現在的楊廣,一次次在心中大聲呐喊。
“王爺,王爺,快下決心吧,再不決堤泄洪,采石磯以下長江大堤將全麵告急岌岌可危啦。王爺,再不決堤,荊江以下數千萬百姓將家破人亡;沿途上億畝良田,將全部變成洪泛區。江南半壁的財賦將就此斷絕,天下三分之一的糧食將顆粒無收,國家財賦將匱乏,天下將餓殍遍地啦。”
越國公楊素跪在地上哭喊求請。
楊廣收回思緒,按在一摞厚厚的奏報,還有最多的各地河道官員罪狀證詞證據文書上麵。
那些,都是自己的堂兄,長江河道總督楊忠的罪狀。
一條條觸目驚心,令人發指。
自己要不是不想當暴君,就這上麵的罪狀,殺以楊忠為首的,被當塗官員士紳收買的全部河道官員十次都不為過。
“我要當仁君,我要製怒,我要不殺。”
深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看向同樣跪在麵前的,自己的二叔,江寧留守總管齊國公楊建,也是楊忠的爹。
“二叔,決堤泄洪的命令都下了三天了,怎麼還不行動?”
齊國公楊建梗著脖子大聲吼道:“楊素,禍國害民小人。一旦掘開當塗長江大堤,整個當塗以南,周圍百姓百萬畝良田將盡數毀壞,不可行。請晉王斬楊素禍國殃民之佞臣。”
眼前的二叔,是自己的二爺靠山王楊林的兒子,原則上,他是忠臣。
忠臣的話要聽。
但楊素起家關隴弘農楊家,都是國公,位高權重,更對楊廣忠心耿耿言聽計從。
但楊素是隋朝有名的權臣。
李二評價:“楊素欺君罔上,賊害良民,使父子道滅,逆亂之源,自此開矣。”
千古一帝的評論錯不了。
自己要做明君,就要遠小人親賢臣。
但眼前的楊素似乎和李二評價不符。
對於未來奸臣但又是自己的親信的建議,楊廣必須謹慎采納。
“下達搬遷泄洪區百姓的命令已經十日,當塗官紳還不同意絕堤泄洪嗎?”
楊建磕頭:“王爺,關乎兩湖百姓,不可行啊。”
什麼不可行,是你和你的兒子,在當塗南麵的天然泄洪區裏,有三四萬畝圍堰出來的良田。
是你們慫恿當地士紳一起,阻止百姓撤離,用百姓來要挾我不能掘堤泄洪。
我是暴王,我是能被要挾的嗎?
深深的吸了口氣,製怒,我要當仁君。
拿起來麵前巨大的地圖,忍著怒火,耐著性子指著道:“二叔,現在長江洪水滔天,再不在上遊泄洪,下遊千裏江堤就有瞬間決堤之危險。丟小保大,越國公提議正確啊。”
“當塗江堤糜費無數,堅固無比,萬不會崩潰。”
“當塗江堤,是耗費整個治理長江經費的一大半,修建的麻石江堤,當然堅固無比。但當塗下麵對麵立陽,長江突然變窄,而且隻是夯土江堤,一旦決堤,那後果更加嚴重。”楊素站出來,狠狠的點著當塗對麵右上角的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