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還很黑,但朱明玉已經醒了。
或者說,他這一晚上根本就沒睡,輾轉反側,無比煎熬。
現在他很後悔,後悔的點主要有兩方麵。
第一,昨天就不應該嘴欠讓琥珀睡自己這裏。第二,既然琥珀已經答應睡他這裏了,他就不應該說什麼男女有別,然後自顧自地在床榻旁邊打地鋪。
臨門一腳,慫了。
這個宅院應該是黑水幫哪個大人物住的,屋子裏掛滿了字畫,桌椅板凳也都很考究。最值錢就是這張架子床,上好的紅木打造,鏤空雕花也都是名家手筆。手藝不錯,就算是在床上鬧翻天也聽不到床身有半點兒響動。
他挨著這張床打地鋪,理論上來講,如果這時候有人站在床的正上方往下看,他跟琥珀也算是同床共枕。
他後半夜一直在默念清靜經,但是腦子根本就沒法清淨。
說到底,朱明玉骨子裏還是個比較教條的人,雖然生性活潑一些,但是師父的那些教導已經化作骨血,沒法忘卻。
他不由得歎息一聲,心說:算了,成親時再說吧。
隨著這聲歎息,床上傳來了翻動的聲音,不多時,朱明玉看到琥珀從床邊探出了腦袋,正盯著他看,眼睛裏是曖昧的笑意。
朱明玉問:“琥珀,你醒了?”往常不是挺嗜睡的嗎?
琥珀悠悠地說:“我睡不著。”
朱明玉說:“躺一會兒吧,等會兒天就亮了。”
琥珀又一個翻身,人從床上掉了下來,整摔在朱明玉的懷裏——當然是故意的——通過昨天琥珀的飛撲,以及現在的掉落撞擊,朱明玉明白一件事:琥珀那些飯沒有白吃,她好像真的比其他女子重一些,挺壓手。
朱明玉心說:反正都這個點兒了,也沒時間做什麼了。
於是他把琥珀摟進懷裏,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
琥珀呢喃著問:“明玉,你們家那麼有錢,有錢人家的老爺們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嗎?”
朱明玉一時語塞:“我爺爺倒是有幾房,但是我爹……呃……實際上是有一房的。我小時候有一年我爹突然發病,吐血不止,我爺爺趕緊找了個姑娘讓他們成親,衝喜。”
“你家還挺喜歡衝喜的。”
“嗨,老傳統了……我那個姨娘也是個苦命人,下人出身,長得五大三粗的,並不好看。她小時候老家鬧饑荒,全家逃荒到我們鎮上,為了不讓全家人餓死,她爹就把她賣給我們家當下人了。手腳很利索,幹活從來不說累,家裏的下人都跟她關係很好。她嫁給我爹以後並沒有把自己當家裏的主人,除吃穿用度以外,還跟以前一樣。我娘也明白這些,從沒擠兌過她。她身體很好,從不生病,但是卻先我爹一步去了。我小時候,她對我很好的,她死的那一年,我已經跟師父上山修道了。她故去了,我們全家都很舍不得……我爹把她葬在了祖墳裏,還經常教育我們兄妹,不要忘了姨娘。她嫁給我爹以後,除了洞房那天,那麼多年從來沒跟我爹同床過。”
琥珀聽完,小聲問:“你們家人性很好啊,整個鎮子都在誇你們。”
“家裏的教養好。”
“那你以後會娶小妾嗎?”
“呃……不會……”
“如果說,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苦命的女子,咱們不得不救她,然後她要嫁給你,你怎麼辦?”
“呃……琥珀,你這小腦袋瓜挺能想啊?”
“你回答我嘛,你會不會娶啊?”
“當然不會啊,我也不敢啊。我現在感覺,如果我對你動手動腳的,要是被李鳳嵐和翡翠知道了,她倆一定會弄死我的。以後我要是敢娶小的,保不齊你們長風樓能殺到我家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