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沒什麼生意的算命先生,教頑童唱著這首兒歌,調兒卻是“Are You Sleeping”,不用說,這位便是胡仁了。小孩們學會歌兒,蹦跳著遠去了,胡仁收拾起算命家什,還了向臨街人家借來桌椅,便向城門走去,摸摸肩上這幾天夜裏用扁擔負重壓出的繭子,胡仁心想明兒可以扮成農人了。
從長江到珠江,方言卻是難不倒胡仁,到哪處都能說個半似不似的,約摸給人感覺在本地住了許久的外鄉人,隻是路途遙遠,卻不是一味走荒野小路就可以繞道到達的。但也快了,胡仁離了大的鎮子便買馬代步,或是雇馬車趕路,但基於反偵訊的習慣,不能把行程用買馬和雇車串成一條線,胡仁仍不斷步行,並且在行程中變換身份。
行了整整一個多月,路途中累死健馬三十數匹,二月中到達廣州城外時,胡仁已幾乎無力從馬鞍上下來,但他仍掙紮著到了白雲山腰能仁寺,花了十來兩碎銀上下打點借宿,戴上綴了假發辮的水貂皮帽,穿上麵用湖州緞、內襯皮草的長袍,那牛皮作戰靴一路上早不敢穿,此時便再套上。又躲在精舍裏,用細砂石慢慢把手上肩上在路上為了扮成挑夫、樵夫、農人,而整出來的老繭、外皮磨去,把手在水盆泡了兩天,出了能仁寺,已是一個守財奴地主模樣,咬牙拄著拐棍,扶著樹幹,路上摔了三兩跤,終於混身冷汗行到白雲山腳,雇了馬車進城,除了給城門兵丁塞了些許銅板,卻也一路平安,車夫便問要去哪裏?胡仁尚未作答,車夫便介紹那珠江邊,是煙花聚集之地,胡仁嘴裏應著,心中卻大笑,隻因本來他也想問何處才是青樓聚集,隻因他和陳宣便約定了在這等地方留下暗記,方才不會令人注意。
胡仁到了地頭,卻使車夫調掉馬頭去尋茶樓吃喝。
原來這青樓,卻是和秦淮河的花舫一般。此處尋歡便有講究,叫做攬艇,便是上跳板須撩上袍襟,再“攬悠”著,也就是隨那搭上的跳板晃悠著上那小艇,再由小艇撐去花船,可憐胡仁現時哪裏上得了搭著的跳板?怕是一頭倒栽進水麵,等人救上發現戴個假辮子就麻煩了。
到了茶樓,胡仁將隨身行李上的繩子做了個繩扣,表示自己二排的身份,這是贈金劉逸成之後,臨別開香堂提拔的。又取了四個茶碗置於盤中,另取一個茶碗和茶壺一並置於盤外,擺了一個“患難相扶陣”,他剛把兩籠蝦蛟吞下肚去,便有人過來坐下,把盤外茶碗端起置於盤中央,然後飲之。那人做了個拐子禮,卻是此處的麼排。
胡仁大喜,伸出手在袖中一握,便是洪門兄弟無疑,對過暗號,胡仁低聲道:“稚虎可在廣州?”
此等小事,自然難不倒門中弟兄,胡仁取筆墨用英語寫了以阿拉伯數字編成的密碼,內容卻隻兩字:“接師”。便托那門中兄弟送去,不一會,便有兩個小廝隨那洪門兄弟入了茶樓,遞來一張紙片,卻是陳宣用細木炭寫的阿拉伯數字密碼,卻是“安全”之意。
當下兩個青衣小廝便攙了胡仁去了,胡仁向那洪門弟兄言明受仇家重傷,不能立時去拜碼頭,隻等痊愈,再行相會。直至胡仁走後,那麼排才想起胡仁一直火燎火焦,自己也受他感染,一直未請教姓名,他哪裏知道這卻是一種心理催眠,但胡仁也不是有意為之,隻不過習慣罷了,當下那麼排向分舵報上,那管事五哥稍一推敲,便笑道:“無礙,定是大俠胡仁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