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到了臘祭當天,蔡吉不等東方泛白便在鈴蘭等人的侍奉下換上特製的齊胸冕服,乘車前往宗廟祭祖。宗廟是乃是古人在陽間為亡靈建立的寄居之所。依《禮記》的規定,“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諸侯五廟,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大夫三廟,一昭一穆,與太祖之廟而三。士一廟,庶人祭於寢。”蔡吉目前的等級僅次於天子,故可設始祖廟、高祖廟、曾祖廟、祖廟、父廟五廟,其中後四者為親廟,前一廟為始廟。也虧得蔡琰出身名門,博學多聞,如此方能理清蔡氏族譜,將蔡氏始祖一路追溯至周文王之孫蔡國封君蔡仲身上,從而讓蔡吉有了一份傲視群雄的光鮮出身。要知道東吳的孫家可是憋了半天才找著孫武做先祖。而曹操手底下的文士便是再妙筆生花也無法抹去他家“贅閹遺醜”的汙點。
然而此刻還未等蔡吉的鸞車起駕,便有內侍來報說是內衛校事段娥眉求見。話說自白狼之圍後五行遁旗便已名存實亡,曾任火遁旗主的段娥眉如今執掌著齊宮內衛,除了伺察文武外,還肩負著捕盜、治獄以及刺探消息等諸多特殊使命。得知段娥眉在臘祭的大日子趕著入宮求見,蔡吉自是不敢有所怠慢。且見她當即差人將段娥眉召到麵前問話道,“段校事此時入宮,可有要事奏報?”
段娥眉一個箭步上前,躬身稟報道,“稟君上,千童豪強董嶽犯上作亂,勾結海匪侵襲鄉裏,千童令懇請調撥水師與府兵合力剿匪。”
在漢末造反這種事猶如家常便飯,蔡吉早已見怪不怪。而千童縣又是當年秦始皇遣徐福攜童男童女千人入海求蓬萊的始發港,周遭島嶼眾多藏有海賊亦不足為奇。如果隻是調府兵剿匪,根本無需段娥眉親自入宮報信。於是蔡吉也沒多廢話,直接便向段娥眉頷首道,“段校事有事盡管說。”
段娥眉微微遲疑了一下,旋即湊上前低聲提醒了一句,“依《整軍令》臨淄侯所處南皮折衝府亦在征調之列。”
聽聞曹丕即將出征,蔡吉下意識地將手蓋在了隆起腹部上,透過掌心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胎兒在子宮中的動靜,那是她與曹丕最直接的聯係,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為真切的實感。若說蔡吉對曹丕沒有感情那是言不由衷。然則以蔡吉今時今日的地位與立場卻又終究容不得她感情用事。
段娥眉見蔡吉沉默不語,以為眼前的女諸侯在左右為難,於是又跟著進言道,“莫不將臨淄侯調離南皮折衝府?亦或另遣它府剿匪?”
哪知蔡吉卻是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道,“不必!千童縣隸屬渤海郡,理應由南皮折衝府出兵剿匪。臨淄侯身份雖貴,然尋常府兵亦是她人夫,他人父。孤身為一國之君,豈可獨善其身。此事無須再議。段校事可還有他事要報?”
既然蔡吉堅持要其夫身先士卒,段娥眉自然也不好再多嘴。其實她今日急著入宮乃是另有急事奏報,千童縣的叛亂不過是個開場罷了。隻見段娥眉跟著又從袖中取出一份折子呈於蔡吉道,“回君上,據臣調查千童之亂另有隱情。”
蔡吉接過折子展開一看,臉上表情這才有了些許變化,“皆已查實?”
“確鑿無疑。”段娥眉斬釘截鐵地應答道。
依段娥眉的折子所報,千童縣的叛亂明麵上是當地豪強董嶽勾結海賊侵擾鄉裏,實際上卻牽扯著一張隱匿於冀州全境的走私網絡,涉案者既有冀州胥吏,也有冀州豪強。董嶽不過是黑吃黑劫了走私者的船,方才會被扣上犯上作亂的罪名,進而引得官府招呼水師和府兵進剿。不過案情若僅止於此,也就是樁官商勾結的走私案而已。直到中山首富甄堯的大名出現在折子上時,整樁案子的性質方才發生了質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