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蔡吉終究有別於男性君,作為女性的她必須親自承擔生育的風險。而她的風險就是其他諸侯的機遇。所以也就怪不得魏國君臣會湊在一起如此認真分析蔡吉是否再次生子了。這不,時任郎中的楊修就提出異議道,“槐雖象征三公宰輔之位。然槐之盲懷也,亦可解作懷來人於此。齊主替此女取名為槐,許是想讓其繼位招贅,也猶未可知。”
“蔡安貞素來胸懷逐鹿中原之誌,其為籠絡天下人心,又豈會再立女主繼位。”這一次的發話者乃是新晉升任少府的司馬朗,且聽他進一步分析道,“然則女子生產終究凶險,未免橫生意外,齊國文武或會勸齊主過繼養子為嗣。”
楊修聽罷司馬朗所言,撇了撇嘴冷笑道,“豪門大族尚有嫡庶長幼之爭。蔡安貞以國君之姿招養子為嗣,豈不似兔走於街,引人逐之?”
楊修一席話可算是道出了蔡吉情願冒險生子也不提過繼養子的苦衷。由於蔡吉出道較早,起家打拚的那段歲月年紀尚幼還不適合過繼養子。待她成年之後又儼然成了一方諸侯一國之君,過繼養子為嗣便已不再隻是一戶一門之事,而是關乎國之興亡的大事件。
須知古代對確立繼承人有著十分明確的規定,即“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在一個大家族中,正妻的兒子叫“嫡子”,身份最為尊貴。除了正妻以外的其它妻妾的兒子叫“庶子”,身份次之。隻有嫡子才有資格繼承財產和世襲爵位,即使庶子比嫡子早出生也沒有僭越或者窺伺的權利。除非嫡子死了,才輪得到庶子繼承。所以才叫“以貴不以長”。而如果嫡子有好幾個,那就由嫡子中老大繼承家族的財產和爵位。即使老大是個白癡,隻要活著就享有優先繼承權。這便是“以長不以賢”。
當然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凡有點家產地位的家族常會碰上嫡庶長幼之爭的問題。倘若涉及政治遺產,那更是會引來諸多利益團體從旁推波助瀾,明爭暗鬥。冀州的袁紹,荊州的劉表,都是近在眼前的前車之鑒。試想有血緣關係的親子之間尚且還會鬥個你死我活。養子的選擇範圍更廣,考核標準更不明確。一旦蔡吉選擇的養子不能服眾,極有可能會就此撕裂齊國的文武班底。
所以楊修的話音剛落,荀彧便跟著點頭附和道,“德祖言之有理,立嗣之事關乎社稷安危,稍有不慎便會重蹈袁、劉覆轍。無怪乎,齊主不惜以身犯險也要誕下嫡子。”
荀彧這話一半是在分析齊營動向,一半卻是在故意說給曹操聽。原來曹操近些年遲遲不肯立長子的曹昂為世子,反倒是對妾侍環夫人所出的衝公子寵愛有加。雖說曹衝眼下才10歲又是庶出,可依曹操的身板兒再活個十幾二十年完全沒有問題。試想十年之後,一個20歲風華正茂的受寵庶子,一個37歲手握兵權卻始終沒被立為世子的長子。簡直就如當年袁譚、袁尚兄弟的翻版。饒是荀彧對曹昂再有不滿也不會坐視奪嫡之禍在魏國上演。所以隻要有機會荀彧總會旁敲側擊著勸曹操盡早立嗣。
曹操當然明白荀彧的心思,也清楚違反長幼有序的會帶來怎樣的風險。可當年曹昂放天子南下的舉措始終就像根刺一般哽在曹操的心頭。此外曹操自詡身子骨結實,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再培養一個合適的繼承人。所以他還想多考察考察他的兒子們,看看能否從中挑選出一個符合他心意的繼承人。
想到這兒,曹操故意幹咳一聲打斷荀彧的說辭,進而兀自總結道,“諸君言之有理,蔡安貞子嗣單薄,致使齊國根基不穩,人心浮動,實乃天賜我魏良機。然則惜哉!此前冀州諸強起事過於倉促,未能在蔡安貞產女前成燎原之勢。惜哉,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