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發高燒(1 / 2)

沒有風,屋裏油燈上的火焰卻撲閃個不停,照得麵色蒼白的少年臉上忽明忽暗,仿佛是一個虛幻的映像,一切都比現實的他更冷落、更陰沉。他瞅著絲楠,白白的臉上和胳膊上都蒙上了斑駁的陰影,四周的空氣好像凝滯了,唯有那雙眼睛幽幽的閃動,看上去真像是一個青色幽靈,說不清一種莫名孤寂的情調彌漫在他周身。

絲楠印象中的普爾曼該是那種不可一世、妄自尊大的,他脾氣暴躁,處事輕率,總用蔑視的目光睥睨所有人。什麼樣的傷害可以讓一個人改變至此?此刻的普爾曼讓絲楠竟覺得傷害他的不是無法預料到的山洪,而是她。

“你想說什麼?”絲楠直言問道,“你來這個房間又要做什麼?”

“我在床上躺著好好的,頭昏昏沉沉快睡著了,”普爾曼好像沒聽到絲楠的問題,自顧自的說,聲音啞到聽不清,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結果聽到嘈雜的聲音,馬蹄聲,查理的講話聲,我猜父親把你接過來了,他沒發現他關注你的程度超越了我。我們剛回來,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找到你。”

普爾曼朝絲楠走近一步,給絲楠更大的壓迫感,“你算什麼東西,如果不是你母親屬於霍爾斯圖家族,他不會拿正眼看你,你要感激我的媽媽。”

普爾曼的意識真的是渾濁的,他低喃的全是法語,沒想讓絲楠聽明白,絲楠有點擔心的問,

“你還好嗎?你聽得到我的話嗎?”問完絲楠又後悔,她關心這個冷酷的少年做什麼。她後臂和肩膀上被割下來的肉,她可是親眼看到的,手術後頭兩天她疼得整夜睡不著覺,詹姆斯給她注射麻醉藥才忍過去,白天安妮還要不停的用冷水給她擦身降溫。

絲楠不清楚起火當時具體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火燃起時,普爾曼沒有叫醒她。

絲楠說不上來自己麵對這個狠毒的少年是什麼樣的一種心情,獨自呆在神廟那段時間,她沮喪、懊悔,她覺得她的心可以冷的如一塊石頭。因此她對迪斐遷怒,可是時過境遷,她的傷好了,而普爾曼的胳臂依然被固定著,腦袋像佛廟裏僧人,額頭上還綁著可笑的繃帶,嗓子仿佛被烙鐵燙過,連說話都恍恍惚惚,不知所以然。絲楠憐憫他,她可以認為是老天爺對普爾曼的懲罰嗎?不論是佛祖還是所謂的上帝,她都該感謝它。

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必須懂事了,做錯的就該付出代價。

絲楠正想是否要出去叫人把普爾曼帶走。普爾曼卻離她更近一步,他伸手抓住她的發辮,他對她的發辮總是這麼‘情有獨鍾’,好像抓住它就能對絲楠為所欲為,“我討厭你,非常非常討厭,我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一個人,討厭到恨不得你立刻消失在這個世上。”

這番話絲楠聽懂了,因為這一刻普爾曼是清醒的,他的眼睛不再黯淡無光,而是瘋狂的表示自己對絲楠的厭惡。他用沒有受傷的左手用力拉扯絲楠的頭發,直到把發帶拉下來也不鬆手。

普爾曼再次欺負她,絲楠卻沒有掙紮而是以更加悲憫的目光看著他,“世界上,有一種善人,他們會為其他人將悲傷變為快樂,所以他們永遠快樂,還有一種庸人,他們的快樂總是建立在別人的悲傷上,自以為是的快樂卻並不快樂。我隻問一句,我死了,你真的高興嗎?”兩個孩子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至於爭得不死不休?

普爾曼怔愣住了,望著絲楠的臉出神,慢慢的,他鬆開了手。如果眼前鮮活的女孩是一具被燒焦的屍體,他會不會得意?

少年眼前突然出現了幻覺,他雙腳酸痛、四肢乏力,走在荒蕪的大山之中,前路漫漫沒有月光,暮靄沉沉天色淒涼。

接著畫麵又變了,他站在一座墓碑前麵,旁邊是專橫霸道的祖父,高傲冷漠的堂兄弟姐妹,偏心的仆人們。他不停的遭受白眼,堂兄弟總在祖父麵前告狀,受到責備的永遠是他,即使他盡力博取歡心可依舊無濟於事。迪斐是虛偽狡猾的兩麵派,他什麼壞事都幹,摘掉花園鮮嫩的玫瑰芽,在後院的牆上亂塗亂畫,甚至撚斷鴿子腦袋,這些祖父從來不知道,他眼裏,迪斐多麼聰慧乖巧,家庭老師總是口中讚歎不絕的優秀。

媽媽,他不是壞孩子,他隻是不想再活得這麼累了。

普爾曼的意識殆盡之前,他恍然看到一張焦急的臉,他感覺到溫暖的體溫,還有一雙熟悉的手抓住了他。

這時牆上閃過一道亮光。是一縷月光,透過木質百葉窗的縫隙照了進來。月光是靜止的,而這透光卻是流動的。幾乎照亮了整間昏暗的客廳。

普爾曼就這樣直杵杵的倒在絲楠身上,後者毫無心理準備,險些被少年沉重的身體壓倒。絲楠的手剛觸碰到他的皮膚,就被他的體溫驚住了。

普爾曼在發高燒,他的身體很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