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楠對身體本尊的這個親人並沒有多大的期待,而且她一想到將和一個陌生人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心裏生出幾分抗拒。
傍晚太陽下山,一個穿灰襯衣,外麵套著皮夾克的男人哼著小曲子走進旅店,手裏提著熱騰騰的食物。服務員告知他某位客人等候他已久。
絲楠對布洛克霍爾斯圖的第一印象是老土。按理說,從法國本土過來的人看起來應該比殖民地的法國人洋氣些吧,但布洛克不是這樣的,他的皮夾克不知多久沒洗過,棕色的皮麵發黑,他頭上戴著的氈帽樣式很老舊,帽簷上起毛起球。絲楠看他的臉,大概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長得一般,不出彩也不醜,背微駝,脖子向前伸。眼珠是咖啡色的,下巴和腮上有胡渣,絲楠在殖民地遇到的白人男性沒有如此不修邊幅的。而且看上去,他這樣不是因為懶,而是因為窮。
這個男人一看見米歇爾雙眼發光,幾個大步湊上前,“您也來金邊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搓著雙手,諂媚的模樣恨不得貼到米歇爾身上去。
絲楠驚愣愣的看著他,她就在米歇爾身後,布洛克完全沒看見她,她的存在感真低。普爾曼聽著布洛克的南方鄉下口音,皺起眉頭。
米歇爾見多了這類人,並未露出反感的意思,“你在金邊倒是玩的快活。不想見見你的外甥女嗎?”
布洛克表情有了絲變化,直起背,理了理頭發,不情不願的問,“她在哪兒?”
收到米歇爾的眼神示意,絲楠主動上前一步,“我是絲楠,,霍爾斯圖,”說到姓氏,她打了個嗝。
布洛克的注意力終於轉到她身上,他從頭到腳的打量她,目光裏沒有親人相見的喜悅和溫暖,更像例行公事完成任務。
“你和瑪格麗特表姐長得不像,發色、眼睛、皮膚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你真的是她的女兒嗎?”布洛克懷疑的問。
米歇爾輕咳了一聲,布洛克立馬改了口,“肯定是因為你長得像你那個窮酸的牧師父親,我們霍爾斯圖家族就沒有黑眼睛。”
“我母親是黑眼睛,”普爾曼當場給布洛克難堪。
布洛克訕笑,“那是,那是,巴黎這種大城市跟我們鄉下地方不能比。”
單單幾句對話,絲楠就感覺到布洛克不是好相處的人。他在她麵前擺架子,對米歇爾父子態度又像奴才。
絲楠不懂小地方的貴族都是這樣的,他們能依仗的僅僅是自己稀薄的貴族血統了。
米歇爾叫普爾曼出去,給絲楠和布洛克留下私人空間。門一關,氣氛變得很怪。
布洛克迫不及待的問她,“你是米歇爾大人的養女對嗎,這幾年都和他生活在一塊嗎?”
絲楠不喜歡布洛克語氣,他話裏的重心全在米歇爾身上,“我算是他的養女,但不常一起生活。”
絲楠話音剛落,布洛克就追問她,“他改過你的姓氏嗎?”
“沒有,他說我姓霍爾斯圖。”
布洛克眼裏有明顯的失望,不過他總算主動介紹自己,“我是你母親的遠房表弟,我們接觸的時間不多,,,”
布洛克話很多,絮絮叨叨的說出他來殖民地的原因。三年多前,米歇爾的信寄錯到了霍爾斯圖家的老房子,而那個房子在絲楠外祖父病重時就賣了。陰錯陽差,這封信輾轉一年後才到老人的手中。絲楠的外祖父看完信就斷了氣,臨死前囑托絲楠的親舅舅達特去印度支那把絲楠接回來,當時達特正和幾個堂兄弟爭財產,顧不上這茬。好不容易塵埃落定,達特心勞過度,引發原來就有的肺病去世了。在生命結束前最後一刻,達特命令妻子一定要找到絲楠。
所以說,布洛克實際是應絲楠舅媽的請求才來的殖民地,霍爾斯圖家族隻有他是跑馬商人,東奔西跑,沒有娶妻生子。
絲楠消化了半天這錯綜複雜的關係,突然覺得真正絲楠好可憐,關心她的親人都死了。
“佛羅拉求我辦事,卻像個吝嗇鬼,一分錢不願意多付,我靠那點錢得一路要飯到殖民地來,幸好瓊斯蘭家族夠大方,出錢把我送到馬賽港口不說,還為我買了一張頭等艙的票。”布洛克嘴很碎,兀自發泄自己不滿的情緒,也不管絲楠聽不聽得明白。
但絲楠對布洛克印象有了點改觀,他雖然看上去很不靠譜,人卻不壞,至少他願意為一個不相幹的遠方親戚冒危險跑這麼遠。
說完一大通亂七八糟的,布洛克終於鄭重其事了,“總而言之,你得跟我回去。家裏人的都等著見見你的廬山真麵目,雖然你比瑪格麗特表姐難看多了。”
絲楠自動忽略他最後一句話,“嗯,我會跟你回去的。”
在另一間屋子,普爾曼和米歇爾再一次為絲楠爭吵。普爾曼很討厭布洛克,他後悔把絲楠帶回柬埔寨,而米歇爾的態度很強硬。
“從小到大我的任何願望您都會滿足,為什麼唯獨她不行。”
“你可以對任何女人動心,隻有她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