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茶,男孩起身借故告辭,沒有要與男人繼續深談的意思,端著一股清高的仙氣,很淡漠。
男人不以為意,按他堂兄嚴肅古板的性子養出這樣不苟言笑的兒子也不意外。
“威廉,那位廚師還在嗎?”
威廉躬身,“在的。”
“打賞他些錢,讓他走吧。”
“好的。”
威廉退下,他對小瓊斯蘭少爺有深深的敬畏。他們算得上同齡人,小時候威廉就不敢接近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孩子。威廉沒看見小瓊斯蘭少爺哭過,從小他就把自己一天安排得井井有條,日常生活規律如鍾表般精準。他好像天生就領悟了人生的價值,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所以二十一歲從劍橋大學畢業那年,他不顧父親的反對,毅然決然的獨身前往印度。一走就是七年,中間沒有回來過一次,除了每年定期寄回來的信件,少有音訊。
他突然回來,給家族其他人帶來的驚嚇超過驚喜,特別是他的兄弟們。老家主當然很高興,把威廉分到小瓊斯蘭身邊當管家。
威廉覺得老天實在是厚愛這位少爺,七年的時光幾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他離開時是什麼樣的,如今依然是那個模樣。
“等等,”小瓊斯蘭叫住威廉,“你給他看過菜單嗎?”
“看過。”
“為什麼這道燒雞與我要求的對不上?”
威廉一背的冷汗,小瓊斯蘭少爺果然還是這樣的,什麼細節不放過。一桌十來道菜,他也注意到了。
“是菜的味道不可口嗎?”
“倒不是,我很喜歡這個新鮮的味道,隻是為什麼不按照我的要求來?”
威廉嚇得腿都軟了,其實小瓊斯蘭沒有說一句重話,可是他就是感覺到沉重的壓力。
“廚師說她不會做印度菜。”
小瓊斯蘭注意到威廉措詞中的‘她’。他突然改了主意,“你讓她到這裏來。”
威廉不敢反對,他心中打鼓,小瓊斯蘭少爺見到那張稚嫩的麵孔,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看見威廉進廚房,絲楠以為解放了,“我能回去了嗎。”
“回去什麼,小少爺要見你,快跟我來。”威廉沒好口氣。
絲楠心裏一噔,“他不喜歡這些菜?”
“那倒不是,反正等會兒你小心說話。”
絲楠被威廉的話弄得七上八下的,戰戰兢兢的跟著他穿過走廊,來到飯廳。一個男人正背對著她坐在主位上。
“小少爺,人到了。”
小瓊斯蘭站起來轉身,絲楠也抬起了頭。她的眼睛一點點睜開,嘴巴也張開了,想說話又不知該說什麼。
向來從容不迫的男人眸子裏也劃過一絲驚訝,繼而劃作淡淡的笑意,他被絲楠的表情逗樂了。
更令小瓊斯蘭意外的是,小姑娘向前跨了一步,先開口說,“真巧呀,又見到了你。”
威廉眼睛都要瞪出來了,這個女孩是膽子大還是沒有家教。
小瓊斯蘭眼裏的笑意更濃,他對威廉說,“你先下去吧。”威廉即使十分好奇小瓊斯蘭和絲楠緣何認識,也不敢不從命令。於是飯廳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詭異的獨處感覺再次襲上絲楠心頭,絲楠緊張的搓了搓手,“上次你走的太急,我都沒好好感謝你。”
小瓊斯蘭看出絲楠的緊張,他拉開身側的椅子,“坐下吧,別緊張,我應該看起來不是可怕的人吧?”
“不是,當然不是,”絲楠硬著頭皮,心裏罵自己沒用,見到大美男就昏了頭。她就著小瓊斯蘭的手,坐在椅子上,小瓊斯蘭還幫她把桌前的餐盤推遠了一點,良好的教養,紳士風度十足,一點也沒有因為絲楠身份低微而看輕她。
“原來你和你父親住在藤恩爾。”
到現在小瓊斯蘭還誤會布洛克的身份,“他是我遠房表舅,不是我父親。”
“抱歉,我弄錯了,”小瓊斯蘭很自然的承認自己的錯誤,“你是在印度支那學會做菜的嗎?”
“對,我在那裏呆了六年。”
六年不長也不短,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小瓊斯蘭看著絲楠裸露在外麵的小黑皮,“這隻雞的也是印度支那的做法?”
絲楠沒想到小瓊斯蘭的嘴巴這麼刁,“不是,這道烤雞是中國菜。”
“你還會做中國菜?”
絲楠訕笑,“略懂,略懂。”
小瓊斯蘭平靜的心裏起了點點波瀾。絲楠給他感覺每次都不一樣。第一次,他看她熟練的在賭桌上操縱全局,運籌帷幄,自信聰明的驚人。第二次,在僻靜的深巷,她輕易的把兩個人高馬大的成年男人逼到死,不說她出手時的雷厲風行,單就那份冷靜和膽量足以讓他刮目相看。離開馬賽,小瓊斯蘭以為不會再見到這個小姑娘,何曾料到還有第三次,與她的廚藝相比,以前在小瓊斯蘭麵前獻媚的千金小姐們做出來的東西就像過家家。
許是在印度呆久了,小瓊斯蘭成了一個信命的人,他想他和這個小姑娘遇到三次,大概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