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頭,看到火焰從先前囚禁自己的帳篷上燃起,大唐瀚海都護吐迷度之子婆潤,刹那間淚如泉湧。
他跟烏婭並不熟悉,彼此之間也沒太多好感。對方隻是他父親的二十幾位可敦之一,既不受寵,身後也沒有任何強大的背景,平時跟讓更沒什麼接觸。如果不是在父親的病榻前曾經與對方相遇,他甚至都未必記得對方的名字。
然而,這個女人卻為了救他,不惜犧牲了性命。從始至終,沒有提起任何回報!
婆潤想不出烏婭為什麼要這樣做,正如他想不出平素對自己關愛有加的叔父俱羅勃,為何等不及父親下葬,就跟烏紇沆瀣一氣?
但是,婆潤卻無法讓自己不心痛,也無法遏製自己的眼淚。
烏婭比他大了沒幾歲,按照他父親的遺囑和回紇人的傳統,很快就要成為烏紇的可敦。即便再不受寵,至少能衣食無憂地過完這一生。
“著火了,著火了!”
“救火,救火!”
數名部族男子被火光從睡夢中驚醒,赤精著上半身,衝出自家帳篷。然後抓起木桶,皮口袋,陶罐子,以及各種可以取水的工具,朝著起火的帳篷狂奔。
“婆潤特勤在裏邊!”“救婆潤特勤!”“老汗唯一的兒子在裏邊!”“救火!”四下裏,喊聲越來越高,更多的成年男女奔向火場,試圖趁著火勢沒有蔓延起了之前,將其撲滅。
沒有人注意到身穿女裝,用輕紗蒙著臉的婆潤。即便注意到了,也不會為他而分心。他的身體還沒完全長開,高度與烏婭的差別並不明顯。而烏婭即將成為烏紇的可敦,身份高貴,不冒險去救前任可汗的兒子,無可厚非。
“我不能讓她白死!”猛地意識到自己還在瀚海都護府行轅之內,婆潤抬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隨即,強迫自己加快腳步,朝著烏婭生前指引的方向狂奔。
烏婭是個細心的女子,哪怕是臨時起意,也準備得極為充分。遵從她生前的交代,婆潤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營地柵欄上的豁口。趁著今晚當值的守衛們都跑去幫忙救火,他迅速翻過豁口,逃到了營地之外。又繼續向外跑了十幾步,就看到了被烏婭提前留下的兩匹戰馬。
弓箭,幹糧,水袋,應有盡有。其中一匹馬的鞍子旁,甚至還掛著回紇武士常用的橫刀。“我不會讓你白死!”翻身跳上坐騎,婆潤再度扭頭,望著火光的方向在心中承諾。隨即,抖動韁繩,催促坐騎將自己帶向遠方。
“好像有人騎著馬朝南邊跑了!”瀚海都護府行轅正門,有一名當值的兵卒隱約聽到了馬蹄聲,皺著眉頭向隊正報告。
“別瞎說,我怎麼沒聽見?”隊正側著耳朵聽了聽,隨即,打著哈欠搖頭,“大半夜的策馬趕路,就不怕遇到狼群?”
“嗯!也對!”幾個兵卒互相看了看,紛紛點頭。
剛才聽到馬蹄聲的人,遠不止一個。然而,聯想到營地內突然而起的火光,和今天詭異的汗位傳承,大多數兵卒,都懷上了和隊正一樣的心思。
這個節骨眼上逃離營地的,肯定與烏紇不是一路人。大夥都不是烏紇的嫡係,何必把事情做得太絕?
“都打起精神來,打起精神來。可汗有令,關閉寨門,不放任何人出入。以免有歹徒趁火打劫!”兩名烏紇的嫡係親信策馬狂奔而至,朝著門口當值的隊正和兵卒們高喊。
“我等謹遵汗命!”隊正帶頭,兵卒們齊齊躬身,回答得無比幹脆。然而,卻全都主動將剛才聽到的馬蹄聲,盡數遺忘。
婆潤的騎術甚佳,在當值將士有意或者無意的放水下,轉眼間就逃出了十裏之外。扭頭看到身後的火光漸漸變弱,他抬手扯下臉上的輕紗。又拔出橫刀,將衣袖和褲腿等處多餘的布料盡數割去,很快,就將自己變回了一個身穿短衣短褲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