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之水日夜流淌，生生不息。然而，在崇禎十七年四月初的這一晚，枕著江水久久無法入眠的沈複心中潮湧遠比那江邊之潮要洶湧得多。而同樣，自從傳出李自成圍攻北京的塘報，崇禎帝發出的勤王令之後，已經升官至南京兵部尚書、留都參讚機務的史可法就時常處於恐懼慌亂之中。
按照道理，他應該即可提兵北上，哪怕是羊入虎口，但這種忠君報國之心才是他應該有的舉動，然而出乎大家所意料之外的是，得到了消息的史可法卻遲遲沒有動作，隻是派人四出探聽消息，同時整頓江邊防務，謹守疆土。
這其中的道理，包括史可法的部下都未必能弄清楚，隻有作為他貼身機密幕僚的沈複才能略知一二，史可法不是不想救君危難之中，隻是深思熟慮之後，考慮到南方留都同樣作為重地之一，他怕自己率領唯一的有生力量北上之後會被流賊從後捅一刀，徹底失去這個大後方根據地。尤其是在這全國四處慌亂，消息不明的情況下，他自然更不能輕舉妄動。其次在南方也有很多消息說崇禎帝已經帶著太子等渡海南下避難，那史可法還需要在南京等著接駕。
所以他寧願暫時忍受這群下的某些竊竊非議，也不願冒險妄自出兵，斷送大明最後一線生機，據現在情況，北方國土很有可能保不住了，但南方的江山卻全靠他維係了。
熟知這一情況的沈複也不可能隨意對外人道，隻是在心裏暗自佩服史可法的隱忍和顧全大局。但是其實他也知道，按照曆史的正常走向，崇禎帝是不可能從北方安全南下逃難，不僅如此，連崇禎的太子也是下落不明，大明到了此刻已經是徹徹底底的亡國了，至少北方的國土已經四分五裂不可能保全了。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可能告訴史可法的，他現在唯一想的是，在清兵即將南下的這前一段時間，怎麼協助史可法守好南方這半壁江山。
青燈搖曳，江風陣陣，石頭城的夜晚格外安靜，然而在這安靜裏，仿佛透露這幾分肅殺和悲涼，眼看實在睡不著，沈複隻能起身，取出一卷《孫子兵法》，照著微弱的燈光閱讀起來，不一會兒，一個沉悶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向他的屋裏走來，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沈複明白，史大人來找自己了。
“光明，還未就寢乎？”出現在麵前麵色憔悴非常的史可法露出了一絲笑意，心想這年輕人的精力就是要比自己好不少啊。
沈複見上司來了，趕緊起身穿衣整冠，恭敬行了一禮，拿了座椅讓史可法坐了。史可法連連擺手道：“在我麵前何須如此多禮？你小子不是那種拘束之人吧。”
沈複微露尷尬，心想自己如此做那也是對你的異常尊重啊！
“大人，晚間到沈複這兒是否有要事相商？”
史可法眉頭一皺，搖頭道：“此話我不愛聽，難道每次找你準沒有好事，就是為了商議軍國之事？”
沈複擺手笑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在想，這麼晚了，還勞駕大人走一趟，必然是有急事。”
史可法哈哈一笑道：“並非大事，隻是今夜難以入眠，想找個人喝喝茶，說說話，想起我為官十數年，知心人卻也未有幾個，光明雖年輕尚輕，我卻把你視為其中之一，我雖沒有王子遒半夜訪友的雅事，我剛從江北整軍南歸，數日不見，今日也極為想見見你這位小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