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雨過天晴,小徑潮濕,樹梢處還追著幾滴要落不落的雨滴,整個宅院皆是蟲鳴鳥叫聲。
茹姬被鳥鳴聲吵醒,她身穿白色紗裙,赤腳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陣微風襲麵,她的發絲隨風擺動。
風將空氣中的鹹濕味吹的更濃,混雜著雨後泥土的味道衝入她的鼻腔,心裏是說不出來的平靜。
院內的春喜端著溫水走來,瞧著窗邊的茹姬,身形單薄,擔憂的開口:“姑娘,昨夜下了一場雨,天氣涼,您好歹穿件衣服,別著了涼氣。”
茹姬麵無表情的點頭,不願給春喜添麻煩,離窗邊遠了些,思緒卻未曾回來。
二皇子這兩日沒來見她,說是有要緊事,也不知是何事?
那日他離開時表情堅定,還說非她不娶。
她雖感動,卻知曉自己的身份登不得台麵。
迎娶二字,她這輩子也無法觸及。
若她愛上的是個尋常人家的公子,或許還有那麼一絲可能。
可與她情深的是榮基,泉國二皇子。
她就是甘願下賤做個不要名分的寵奴,皇室都嫌她髒了清譽。
茹姬依靠在床邊,陣陣冷風透過窗戶吹到她的臉上。
她深深的歎息一口氣,緩慢的吐露出四個字:“情債難解。”
“姑娘,臉色怎得這麼難看,莫不是生病了?”春喜走進房為她梳妝打扮,瞧見她麵容有些憔悴,語氣擔憂。
茹姬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但春喜卻不敢怠慢,二皇子交代過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要好好的伺候姑娘,斷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若是姑娘生了病,她可是要吃罪的!
“姑娘,奴婢這就吩咐下去為您請個郎中。”
茹姬一雙柳葉眉緊皺,開口叫住她:“春喜!不必了,我就是昨夜有些沒睡好,不礙事,不必興師動眾的叫郎中,若是二皇子怪罪,有我擔著你不必擔心。”
這兩日府內丫鬟對她的態度極其小心謹慎,她就猜測榮基可能吩咐了什麼。
春喜張了張嘴,見她麵容堅定嚴肅,隻好由著她去,卻仍不忘叮囑:“姑娘若是有哪裏不舒服,定要交代奴婢。”
茹姬應了一聲,問起榮基的事情,“二皇子可有說什麼時候來?”
“二皇子隻叮囑奴婢伺候好姑娘,未曾交代什麼時候過來,二皇子這麼寵愛姑娘,想來很快就會來了。”春喜安撫著。
茹姬還想多問兩句,瞧出她不願多說有關於榮基的事情,便不再多問了。
她朝著春喜擺手,示意不必眼前伺候,留她一個人在屋內清淨。
丫鬟離開後,屋內靜的掉根針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茹姬依靠在床邊,前些日子的風浪,讓她心思有些疲憊。
如今難得清淨,平靜的心思卻開始翻湧起來。
突然一陣鳥鳴聲傳入耳邊。
茹姬順著看去,就瞧見一直金色的鳥兒站在窗邊,歪著頭好似在觀察屋內環境。
她嘴角勾起一絲有趣的笑,躡手躡腳的走過去,鳥兒發現了她的行蹤卻沒有害怕。
茹姬的心情更加喜悅,定睛一瞧,發現是一隻金絲雀。
腦海中突然想到第一次和榮基見麵的時候。
那時,她初到青樓,還什麼都不懂,被老.鴇一股腦的灌輸勾引男人的知識。
老.鴇給她三日期限,讓她接到客人。
如果未能見到,就將她毒打一頓。
在棍棒的威脅之下,她瑟瑟發抖的尋找獵物,可接觸她的都是一些腦滿肥腸,沒有絲毫底蘊的男人。
不知道為何,當時的她骨子裏倔著一股勁兒,想著流落青樓,此生逃不過和男人周旋的命運。
那她第一個男人定要是個平頭整臉些的,絕對不能隨便找一個男人糊弄,哪怕那個男人出價再高,不和她的眼緣,她也不願。
兩日下來,有十來個男子願與她親近。
但她性子倔強冷淡,每一個與她親近的男子都被她惡狠狠的瞪著。
卻不知不經世事的小雛鳥,是最受人歡迎的。
男子看到她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更想要降服她。
接二連三的有人出高價要買她第一夜,茹姬毫無例外全部都拒絕了。
一開始老.鴇還以為她是在欲擒故縱,趁機尋求高價,十分滿意她的行為。
可接連看下來,就看明白了,她這是不願意和男人親近。
當天夜裏就狠狠的教訓了她一頓,還言明晚上一定會給她找一個客人,由不得她不願意。
茹姬隻能無聲的躺在床上哭泣,控訴命運的不公。
卻未曾想到那日來她這裏的會是榮基。
那時,她還不知曉榮基的身份,隻知道他是個富貴公子,還認為他是常年留戀於煙花流向的浪蕩子。
茹姬第一眼看到他時,腦海中就湧現出三個字:“真好看。”
自從她流落到青樓後,榮基是她見到過最為俊俏的郎君。
她想,與其將身子獻給那群腦滿肥腸的男人,不如獻給眼前浪蕩俊郎君。
而且,眼前的俊俏郎君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幹淨些。
此時的榮基舉止無措的瞧著眼前的姑娘。
她未施粉黛的小臉自帶一股勾人的欲感,可那雙夾雜著水霧時不時閃躲的眼眸,卻清楚的告訴他,眼前的姑娘未經人事。
這種欲而不自知,最要人命!
哪怕榮基與她一樣是張白紙,在看到她樣貌的那一瞬間,身為男人的本能還是不可控製的出現了。
“公子?”茹姬見眼前人遲遲沒動靜,想到老.鴇教給她的要主動,她試探的叫了一聲。
榮基回過神,意識到自己視線的唐突,尷尬的咳嗽一聲,故作端正的道:“還請姑娘勿怪罪,我本雖幾個朋友出來遊玩,誤闖姑娘房間,還請姑娘不要責怪。”
茹姬從他的話語意識到榮基隻是個過客,表情一僵,低落的情緒瞬間侵蝕腦海。
她扯出一個微笑,“原來公子迷路了,那公子請離開吧,我還等著其他客人過來呢。”
此言一出榮基就意識到眼前姑娘的身份,他表情錯愕,未曾想到眼前如花似玉的姑娘會是青樓女子。
不過轉念一想,若是好人家的姑娘怎麼可能會來這種地方。
榮基雖然知曉了茹姬的身份,卻並未對她展現出輕視,熟稔的做了個禮,就打算離開。
未曾想到,前腳剛踏出門。
迎麵就撞上一個五大三粗,膀大腰圓的男人。
老.鴇正在男人的身邊說著茹姬的好處,就被從茹姬房裏出來的男人給嚇了一跳。
“老.鴇,這是怎麼回事!”男人一臉不悅的瞪著榮基,側頭質問。
榮基看著他說話時飛吐出來的唾沫,用扇子擋住麵容,嫌髒的向後退了一步。
老.鴇陪著笑,“這位爺,你可千萬不要誤會,許是他不小心走錯房間了,茹姬可是我這裏新到的貨,幹淨的很,您素來喜歡這種,我怎麼可能不給您留著。”
說著,她就尖酸刻薄的端起態度,正打算好好教訓榮基兩句。
眼神就注意到他身上的穿著,攢金絲的錦衣,普通人家的公子可穿不起。
是條大魚!
老.鴇不願意失去貴客,快速轉變表情,“這位客人是第一次來這裏吧,我這就叫我這裏的頭牌來伺候您。”
榮基將老.鴇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看著她的勢利,還有一旁男人一臉等不及的樣子。
他心裏突然萌生一個念頭,宛若清水芙蓉的女子若是第一次給了這樣的男人,實在可惜!
榮基未曾讓路,“我很喜歡裏麵的姑娘,老.鴇我給你五萬兩銀子,買她三個月。”
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可拒絕的底氣。
老.鴇哪裏見過這樣大手筆的人,嘴角都要裂開花了,“好好好。”
一旁的男人不願意了,“老.鴇,老子在你這花費了不少銀子,你就這樣對待老子?裏麵那位姑娘老子要定了!你若是不給老子砸了你這破店!”
榮基最不喜歡仗勢欺人,他反手抓住男人的胳膊輕輕一用力,就卸掉了那個男人的胳膊。
男人痛苦的後腳,雙腿不受控製的跪在地上。
榮基居高臨下的盯著他,“本公子今日心情愉悅,不想看到鬧事的,你若是惹了本公子煩憂,就不隻是卸掉一隻胳膊那麼簡單了。”
男人意識到眼前人不好惹,嘴裏不斷的求饒。
榮基實在不喜歡他說話時的飛沫,厭惡的收回手,眼神看向一臉驚呆的老.鴇。
“解決幹淨,別讓人打擾我們兩個。”
老.鴇回過神,拖著男人就走了。
屋內的茹姬將外麵的動靜聽的一清二楚,未曾想到自己偶然遇見的公子會是她的貴人。
那天晚上,榮基沒有碰她,而是帶她出了青樓去逛集市。
他出手闊綽,五萬兩買下她都綽綽有餘,老.鴇雖然擔心她會跑,但銀子在手,不好得罪貴客,咬牙放他們離去了。
集市上,茹姬跟著榮基一路閑逛,不知不覺來到買鳥的商販。
“公子,買鳥嗎?”許是一直沒有開張,商販格外的熱絡。
茹姬一眼就看中籠子裏的金絲雀,眼神神往。
榮基將她的舉動看在眼裏,和她說起金絲雀的故事。
茹姬聽了後,覺得自己就像是困在籠子被人豢養的金絲雀。
又覺得自己身份配不上金絲雀,隻是困在青樓的卑賤女子。
榮基買來金絲雀送她,卻在一年後就死了。
茹姬想著從前的那些過往,第一次和榮基見麵的種種,時至今日仍清晰的印刻在她的腦海。
她心中的煩憂被那些記憶衝刷。
後又開始怪命運,若她是個尋常人家是姑娘,就算配不上榮基,有個清白的身世,做個寵妾她也願意。
可惜,這樣的願望都不能實現。
與此同時榮基已經下定決心,此生非茹姬不娶,決定借著早朝,正是向父皇說明此事。
他絕不會讓茹姬無名無分的跟著他。
朝殿內,氣憤凝重。
皇帝端坐在龍椅上,目光環顧跪在地上的朝臣,最後視線落到榮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