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整治得很舒適,到處都用布料裹得柔軟,還放了張寬塌替代座位。雲暮來原本困頓,進了馬車更是清醒不了,昏昏沉沉倒在柔竹懷裏。
他睡不醒,奈何山路崎嶇,馬車抖得無論如何又睡不著,隻能半困半醒地發脾氣。
宋右坐在馬車外,聽到裏麵左搖右倒的動靜,囑咐柔竹:“少爺睡不醒脾氣就會大些,你仔細著頭,別讓他撞上木板磕著了。”柔竹應是,把自己舒展開墊著雲暮來,低頭瞧見他又是癟嘴又是皺眉,一張俊秀臉龐,怎麼也不像個武將。
從天黑趕到天亮,第一縷晨光撒到殊像寺時,雲家馬車也停在了殊像寺門口。
守門的小和尚聽到他們是來禮佛的,領著人把馬車停好,就先帶他們去用飯。
雲暮來來得確實太早,和尚們功課還沒做完,飯也沒開,與其幹等著,他索性把小和尚打發走,叫上宋右和柔竹,三個人打算去逛一圈,見識見識這大乾第一廟的風采。
殊像寺落座在長安北山,占地近五十畝,整個北山都在殊像寺名下,光論地盤,就算得上天下第一廟。但它的殊榮卻不止如此,還因為殊像寺乃是大乾皇室宗親禮佛的地方。
雲暮來原本以為天下第一廟會修得富麗堂皇,畢竟論算香火,它絕對是大乾第一,卻沒想到這占地麵積頗廣的殊像寺,院落竟然修得如此清幽古樸。
上山時雲暮來就注意到,此地山門朝南,左右各置一座石獅,兩側設立腰門。馬車趕得急,直線上山,他沒瞧清楚其他地方,隻瞧見山門是麵闊三楹,進深兩間,規格隻算得上普通。
倒是入了這門殿往裏,麵闊五楹,進深兩間,門前擺立鍾、鼓樓,東西設二進偏殿,再往深處,才是主殿,足足有七楹五進,總算是配得上它這占地畝數了。
各個殿的設計巧妙,高低錯落隱藏在山間,所以並不顯得突兀,再輔以庭院布局,處處栽種山花樹木,疊石起伏。讓一個偌大的、香火鼎盛的寺廟,憑白顯出幾分歸隱之氣來。
“這地方不錯。瞧著不打眼,其實花費絕對頂尖,這叫什麼……劉寄奴說過,這就叫低調的奢華。”雲暮來走馬觀花,隻覺得雲府與之相比,就像個精致的雞窩,瞬間落了下成。
沒辦法,他家老爹就是個武夫,沒把雲府搞得金光燦燦,他就阿彌陀佛了。
柔竹在旁邊笑道:“殊像寺是由高人布局,擺設全是大講究,常常有文人來此枕經籍書,吟詩誦詞。”
雲暮來不高興道,“好好的房子,他們來做什麼?憑白倒我的胃口。最煩酸儒,哪裏讀書讀不得,還非要選一個好看的地方,都是玩樂的借口。”
柔竹接道:“少爺說的是,但如果有個好地方讀書,誰又能放任自己在廁中夜讀呢?”
雲暮來失笑,隻覺得‘放任’兩字用得頗為玄機,連連誇讚柔竹有道理。
三個人說說笑笑,都沒來過殊像寺,一不留神就走岔了道,轉到一處偏僻路徑。
宋右計算方位,對雲暮來說:“這裏大約是西殿外圍,不巧走了岔,轉出門來了。”
原來已經走出了殊像寺的大廟,外麵是殊像寺的屬地。大乾寺廟配有屬地,這些地是劃分給廟裏的,寺廟的土地不用上稅。
麵前一片野地,入秋草木都泛黃了,看得出土壤肥沃,大地披著一層厚厚的秋衣。連綿無垠的土地,很寬廣,非常適合跑馬。
雲暮來駐足,折扇撓著腦勺,看著這片肥沃卻空曠的土地不說話。
他天生有一種氣場,可以很好地將自己的情緒感染身邊人。所以當他安靜時,宋右和柔竹大氣都不會喘,等著他沉思。
但沒過多久,雲暮來就轉回頭,也沒多話,隻是摸著自己的肚子,道:“餓了,去吃飯。”
柔竹一頭霧水地再次回到飯廳,這裏已經坐滿一屋子的和尚。
“咦,早課做完啦?”雲暮來站在門口,麵對擠擠攘攘的光頭們,一時不知該怎麼下腳。而且,放眼望去整個飯廳都沒有空位,難不成站著吃?
他正考慮還要不要吃,一個八九歲大的小沙彌尋到他們麵前,拜了一拜,問道:“請問誰是雲施主?”
雲暮來瞧他一眼,心道果然有貓膩,就說小皇帝不會隨便讓他出門閑逛。口上答道:“我是,小和尚怎麼啦?”
板著一張嚴肅麵孔的小沙彌又拜了拜,無視了雲暮來的輕挑語氣,道:“長老有請,跟我來。”說完也不等雲暮來答應,轉身就朝院外走。
雲暮來跟上兩步,想了想,又倒回去對宋右說:“宋叔,你帶著柔竹在這裏吃飯,我自己去。”宋右點頭。
“小和尚,你家長老是哪位呀?他住在哪裏?你是第幾代弟子?叫什麼來著?”
雲暮來東看西看,記著路線,跟在小和尚身後,嘴也不閑著。
小和尚一張臉板得肅正,一開始還回應兩句,後來幹脆抿著嘴,不再搭理。雲暮來覺得好玩,伸手在他腦袋上呼嚕一把,光禿禿的不紮手,卻差點把小和尚氣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