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顏心想:“不就是修個城嗎?專業對口啊。”
這時的百裏顏,還不知道北疆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暴雨驟停,黑雲還未褪盡,百裏顏就跨上了馬車。
百裏府出征的車馬是皇帝禦賜,極盡奢華。
寶藍色的頂蓋,正中一枚亮黃色的寶石,頂蓋下是雲紋的絹綢,絳紫色的珠鏈下綴著一顆顆象牙磨成的寶珠。
車夫一提韁繩,四匹白色駿馬拉動車架。
都城裏所有的人都跑到了街上圍觀,在他們的注視下,這架馬車從興遠坊出發,向北麵的德勝門駛去。
在人們的記憶裏,上次見到一模一樣的車架還是在十二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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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也是在一個暴雨過後的清晨,有一位年幼的皇子坐在尊貴的車架中,從城北的德勝門駛出。
再也沒有回來。
他去的地方,和百裏顏一樣,是戰亂四起的北疆。
年僅十歲的皇子去了敵國做質子。
要不是今天又見了一般模樣的馬車,城裏的人都要忘記他了。
那位皇子的出使並沒有換來多久的安寧,便再也沒了消息。
有人說他被敵國的暴君斬了首,有人說他甚至沒到敵城,就被狂沙卷去了。
不過是個庶出的皇子,就像一枚棋子,被執棋者隨意落到了棋盤的角落。
隻在史書上留了個名號,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記載了。
他是:鄧衡,澂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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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與這位皇子不同,百裏顏隻有馬車算得上排場,隨行人員甚是寒磣。
一名年邁的車夫,兩名丫鬟,一名小廝,還有一個老媽子。
這幾人都知道那北疆的凶險,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所以一個個垂眉耷眼,像出喪一樣,跟在馬車後麵。
剛出城門,百裏顏撥開車簾,回頭看那偉岸的城牆。
就聽見老媽子啐了一口:“造孽啊,跟了這麼一位掃把星。”
百裏顏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說自己。
出府之前,她想去看一眼那位拚死也要護著自己的孿生哥哥。
可剛走到他的書房,一幹人就衝進來,她剛抱起桌案上的書卷,就被推上了馬車。
這時,她翻開懷裏的書卷,發現這是一本筆記。
雋永的字體,記錄了城牆的營建方式,從材料到構型,密密麻麻地寫了厚厚一本,還用了圖繪,仔細地標注了構造的尺寸。
看到哥哥的用心良苦,百裏顏肅然起敬。
半個月的走走停停,等她把筆記全部仔細看完,馬車恰好停在了一座關隘前。
潼蕭關,過了這裏,前方就是大漠。
而百裏顏要去的地方,在大漠深處,那裏有一座荒廢多年的城池,等著她去建設。
她手握哥哥的筆記,站在高聳又蒼茫的關隘前,點燃了胸中一顆壯誌雄心。
“阿嚏——”
由於一路上過於專注,渾然不覺北上的空氣漸冷。
百裏顏想跟丫鬟要一件披風,沒想到一轉頭驚掉了下巴。
哢嚓一聲,小廝爬到車頂,把頂上那顆澄亮的寶石連同支架一起折了下來。
丫鬟和老媽子扯下馬車周圍的絹帛,卷成包裹,塞上所有能扒拉下來的東西。
“你們、你們在幹什麼?都住手!”
他們沒有住手,像蝗蟲過境一樣,好端端的一架馬車被扒得隻剩下骨架。
幾聲駿馬嘶鳴,他們幾人撂下馬背上的車軸,翻身上馬。
“等等——”
“等什麼等,等著去送死啊!”
老媽子抱著馬脖子,雙腿一夾,那駿馬撒腿就跑。
那幾人都不像是會騎馬的樣子,但都不要命了一樣,隻顧死死抱著,那駿馬被掐著脖子,跑得七歪八斜。
反正管它往哪裏跑,別跑進大漠裏就行。
百裏顏呆若木雞,被揚起的塵土糊了一臉。
但凡百裏顏有點心機,也該想到百裏家族派她出征,就沒指望她能活著回去。
一個未定親的姑娘,生母早亡,唯一能依靠的哥哥已經幾乎咽了氣。
她最後的作用,就是替家族免除一死。
她的父親心知肚明,皇帝命他們去修城,根本沒指望那座城能起到什麼守衛作用,不過是給大臣們吃一顆暫時的定心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