澂王抱著隻裹著一張熊皮的百裏顏,走進漆黑的深洞。
最後一簇月光拂過他的衣角,他們走進了無盡的黑夜中。
這裏沒有一絲光亮,隻有徹骨的黑,黑到辨不清方向,辨不清空間,辨不清麵目。
常人在這裏看不見任何東西,但是他卻行動自如。
洞穴的盡頭,有一張石製的臥榻,隻有一人寬度,澂王俯身剛要把百裏顏放到榻上,手中一頓,還是把她抱起。
石榻過於寒涼,她經受不住。
他坐下,把她抱在懷中,手掌拂過她的臉頰,已是冰涼,拂過她的脖子,僅僅殘存了一絲體溫和若有似無的脈搏。
她的嘴角沾著紫黑的血漬,他細細聞去,鼻尖觸碰到了她的唇邊。
他確認了味道,和他想的一樣。
他卷起自己的衣袖,用左手的指尖劃開了右手的手腕,汩汩的鮮血滴了下來。
他把自己的血液滴進她的嘴唇。
幾滴血滲進了她的唇縫中,更多的血順著她慘白的臉頰,滴落在地上。
他沒有立即止血,眼看著滲進她嘴裏的鮮血足夠了,才挪開滴血的手腕,用衣袍蓋住腕上的傷口。
他的血引來了洞中的毒物。
毒蛇、毒蟻、毒蠍,窸窸窣窣的聲響,在他周圍繞了密密麻麻的一圈。
它們渴求他的血液,甚至超乎了對食物的欲望,他血液中有攝魂般的誘惑,但是它們卻不敢靠近。
他的氣息逼退了它們,他是這裏的主人,有著連毒物都不敢逾越的威懾。
他在這裏已經十二年了。
當那洞口在他頭頂轟然封閉,他再也不能沐浴在陽光下。
十二年前,他隻有十歲,他還是皇子衡。
他坐著華貴的車架中,走進了沙漠。
他強忍著離開故土的憂傷和對未知疆域的恐懼,聰穎的他已經做好準備,要麵對今後如履薄冰的生活。
為了大雍,為了父皇,他來到北疆做一名質子,他心甘情願做國家的籌碼,做一枚可以牽製住霍拓的棋子。
年幼的他是這樣以為的。
岄城的城門為他打開,這座城是為了大雍和霍拓的和平而建的,正在兩國疆域的邊境線上。
父皇告訴過他,這座城是由工部尚書親自督建,他還記得尚書郎的名字,叫做百裏誡。
城門大開,皇子的車駕款款駛入,兩旁是百官迎賀,鍾鼓齊鳴。
他正了正幼小的身軀,竭盡全力顯得尊貴和高雅,因為他代表了自己國家的尊嚴。
他款款走下馬車,他記得所有的禮儀,沒有一點疏漏。
但當他踏上沙土地時,一切都變了。
巍峨的城門轟然關閉,殺聲四起,霍拓人亮出劍刃,跨上馬匹,肆意殺戮。
雍人的鮮血濺在他的華服上。
兵變?
他被衛兵們緊緊護住,圍成了一個小圈。
圈外是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霍拓人從天亮殺到天黑,直到再也沒有人喊叫。
霍拓大汗走近了,他的身影像山一樣高大,他輕蔑一笑,拿起他麵前地上的長劍。
那是父皇禦賜的龍紋寶劍,皇子起身去奪,卻被大汗一腳踹到地上。
一個衛兵衝了上了,擋在皇子身前,緊握著兵刃,勢要與大汗拚命的樣子。
這個年輕勇敢的衛兵叫魏蔚。
大汗隻是一掌,就把魏蔚打出去幾步遠。
大汗哈哈大笑,盡是輕狂之色,他拿著龍紋長劍,遞給皇子,指著魏蔚。
“你殺了他,我留你一條活路。”
皇子咬著牙:“我是大雍的皇子!怎麼會殺雍人!我不是你!你就是個野獸!”
大汗笑得更加猖狂,命人連夜挖了一座地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