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顏左耳朵是咩咩的羊叫聲,右耳朵是禪師喃喃地念著佛經。
她歎了一口氣,好吧,想吃掉你是不可能的了。
隻好牽著羊往回走。
無明禪師不愧是高僧,他念的經,百裏顏一句也聽不懂,但覺從心底裏生出一股悲天憫人的情懷。
她又想到那對夫妻,寒風蕭瑟中,二人抱著奄奄一息的嬰孩,那種無助和悲愴。
“真可憐……”她歎了一聲。
忽然,念經聲驟停。
“他們可憐在何處?”禪師幽幽地問。
百裏顏想了想說:“他們明明可以賣羊,可以勞作,但卻求助無門。”
“為何會求助無門?”禪師又問。
百裏顏答:“大漠不接納他們異族通婚,雍朝不接納他們入關商貿,他們還有這麼長的人生,卻前後無路,明明……他們沒做錯什麼……”
禪師點點頭:“隻因他們是規矩的受害者,大漠的規矩、大雍的規矩。”
百裏顏心中一緊,什麼狗屁規矩。
隻見禪師腳下頓住,一字一頓地說道:“規矩,是強者定的。”
百裏顏還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卻見禪師忽然睜開雙目,一雙倒三角的眼睛如狼似虎。
“百裏姑娘,你同情百姓,今日你可以救一個嬰兒,明日可以再救一個,那麼再往後呢?那規矩是死的!若無人更改,今日之事還將反複上演,你救得了一兩個嬰兒,但救不了千百萬個啊!”
百裏顏喃喃地說:“我、我可以守一座城,城裏可以救很多很多人……”
禪師近前一步,黑袍陡然被寒風吹起,虎豹般的雙目直視著百裏顏的眼睛:“那麼你的城池之外呢?天下還有百座城、千座城,那裏還有無數嗷嗷待哺的嬰兒,無數求助無門的弱者,還有無數個袁胡安!”
百裏顏倒退一步,深吸一口涼氣。
禪師像一座黑山一般氣勢逼人:“你留得殿下在此處守一座城,那麼天下的千百座城誰來守?!”
禪師聲如洪鍾,擲地有聲,如雷鳴,如警鍾。
百裏顏怔在原地,渾身僵住。
她無言以對,雖然腦海中竄出好些辯駁的話語,卻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禪師說的是對的。
說罷,禪師眯起了眼睛,躬了躬身子:“恕老衲無禮了。”
百裏顏的耳邊回響著禪師說的每個字,沒注意到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顏——”
鄧衡銀發白袍,氣宇軒昂,所過之處,赤燕軍紛紛躬身垂目。
他像撥開天邊的雲霧而來。
他直接走到百裏顏的身前,鳳眼卻斜視著禪師。
“顏,你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你們剛剛在說什麼?”
百裏顏抬頭看看他線條分明的下頜和清冷的眉眼,怕他責怪禪師,於是小聲說:“剛剛禪師在同我說宮裏皇子納妃的規矩……”
鄧衡瞪了一眼禪師,轉而又說:“你想守那些規矩?”
百裏顏微微搖頭,輕聲說:“我不喜歡那些規矩。”
禪師吼吼地笑了起來:“王妃不拘小節,真是行雲之才思,霽月之精神,殿下,好福氣啊!”
“老衲今日也有個逾矩的請求。”
百裏顏接話:“禪師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