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沁走到雲廊上,向拂曉的天空吹了一聲口哨。
哨音不大,卻很清亮。
熹微的晨光中飛來一隻胖乎乎的大鳥,白色的羽翼撲扇著,將冬夜的寒氣拋在身後。
它穩穩地落在蒙沁的小臂上,百裏顏見它背上和雙翼都是雪白的羽毛,圓滾滾的肚子是黑色的,唯有尾翼是丹紅。
怪不得她剛才見飛鳥來時,恍然看見了一道霞光照進了高塔。
蒙沁一臉傲然,微微側身:“這是鷳鳥,不是一般的鷳鳥,她叫青嫻。”
“青……鷳?哪個青?哪個鷳?它尾巴是紅的,不應該叫紅鷳嗎?”
蒙沁閉眼皺眉:“你哪來這麼多問題,她就叫青嫻!”
百裏顏的問題似乎沒有盡頭:“這裏這麼高,它是怎麼飛上來的呢?”
蒙沁斜眼:“還說自己聰慧過人呢,它是我帶上來的,一直養在山上。”
百裏顏比了一個大拇指:“還是我沁哥有辦法,高瞻遠矚!”
“行了,少拍馬屁,拿信來。”
百裏顏雙手奉上,蒙沁接過來後小心疊好,又拿出一截油紙將書信裹在裏麵,縛到鷳鳥的腿上。
鷳鳥抖了抖翅膀,一歪頭,看著蒙沁。
蒙沁輕輕觸了它的尾羽,道:“青嫻喜歡吃肉,肉裏不能放鹽,她不喜歡喝水,每天都要給它一碗水,盯著她喝完。”
百裏顏莫名地看著眼前的一人一鳥。
那鷳鳥生了一副圓潤富態與世無爭的模樣,她忍不住問:“它真的能飛到霍拓嗎?”
蒙沁白了她一眼:“青嫻肯定能送到,倒是那個孛爾·暉,不知道靠不靠得住了。”
百裏顏沉聲:“我相信她。”
蒙沁嗤了一聲:“什麼人你都信。”
呼啦——鷳鳥振翅高飛,一道霞光迎著初升的日頭而去,融進破曉的晨光。
光芒耀了百裏顏的眼睛,她側過臉來,卻見蒙沁還盯著遠空,他的眼中似有霞色的流光。
“蒙沁,你……”百裏顏欲言又止。
蒙沁:“什麼?”
“你好像瘦了許多,這幾天很累嗎?”
蒙沁閉眼垂眸,捂著心口點點頭:“到底是對我動情了,會心疼人了。”
“……”百裏顏本能地退開兩步,隔開一丈距離,才說:“我是在關心你,你是最後一個木剌人了,為了你的親人和愛人,好好活著吧。”
蒙沁嗤笑:“管好你自己吧。”
--
蒙沁不是最後一個木剌人。
他根本不是木剌人。
他從小住在東羅海邊,家裏行商,算得上是富戶。
父親有意讓他接手家業,在他十一歲那年,父親與叔伯帶上他來西北做商貿,將東羅海的珊瑚和珍珠賣給大山那邊的國主。
交易很順利,但那年的雪來得格外早,歸家途中,蒙沁一行人隻好在山中暫避風雪。
那一夜,蒙沁聽著山外簌簌的落雪聲,睡得格外沉。
忽然間,他被尖叫聲驚醒,火炬的光影忽明忽暗,父親和叔伯把他藏在身後,他看不見山穀外有什麼。
一片混亂中他失去了知覺,他隱約記得被什麼人拖在雪地裏走,寒冷刺骨。
再醒來時,身在一處山坳的破木屋裏。
有一個年長一些的青衣女子背對他坐著,手中不停地搗鼓。
蒙沁伸頭去看,隻見她拿著一片紅羽,往箭矢上抹墨綠色的液體。
以前叔伯喜歡講故事嚇他,說西北大山裏有個木剌國,那裏的人極其陰毒,不放牧也不經商,專靠劫掠為生,而且擅長製毒。要是被木剌人遇上了,中了他們的毒,必定全身潰爛,痛苦而死。
蒙沁大驚,翻身下床,撲通一聲摔到了地上,腿上的疼痛傳來,他戰戰兢兢地看去,見雙腿有好幾個傷口,褲子上全是血漬。
“醒了?”那女子回頭看他,手中的毒箭還閃著陰森的綠光。